九龙历,十月。
秋风起,湛蓝的天空上只有几片云朵。
夏侯风湛有些胆怯的看着霜妃怀中昏迷的弟弟,他只有三岁,脑壳上有一块碗口大小的伤,不断的流血。
霜妃的目光严厉的看着母妃,让夏侯风湛的心中更加的害怕,他用力抱紧了母妃腰间的束带,母妃也是面色惶恐的和霜妃解释:“霜妃妹妹,本宫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在那边玩闹,冲撞的太快,本宫带着湛儿的时候才会不小心将漠儿撞倒。”
没想到霜妃娘娘却出奇的冷静,只是冷笑一声说道:“要解释,找圣上,找本宫一个妇道人家没用。”
小小的夏侯风湛走到霜妃面前,拿着白色的丝帕想帮夏侯风漠擦去额头上的血迹,霜妃冷冷的将夏侯风湛的小手拍开。
低了脑袋,夏侯风湛小声的说道:“太医还没有来,先给弟弟止血吧。”
“谁知道你会不会害他!你母妃宫里的宫人给漠儿下毒的事情,本宫还没跟你们算呢,你们竟然又敢做出伤害漠儿的事情。”
霜妃恶狠狠的说着,眼底却是心疼的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夏侯风漠,心想着她的儿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宫里面有这么多人害他。
夏侯风浅将夏侯风湛拉倒身边,小声的说了几句,夏侯风湛的脸色有些不对,低声道:“真的吗?真的是芳若姑姑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芳若姑姑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母妃,这件事我们理亏呢,所以还是不要去招惹霜妃了,你看九弟都伤成这样了,哪有做母亲的不伤心呢?”夏侯风浅心中一阵后怕,年幼的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的宫廷斗争,宫廷夺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听着哥哥讲这些,夏侯风湛觉得有些害怕,也有些恐惧。他一直把夏侯风漠当做最好的弟弟来看,平时总喜欢拉着他的小手在御花园玩,夏侯风漠摔伤,他也很心急。
却没想到,芳若姑姑真的要害这个只有三岁的九弟。
皇宫,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呐!
这时候,就见御医背着药箱前来。
御医给夏侯风漠用银针封住了穴道,又用白色的锦缎包好受伤的地方,叫几个内监用木架抬了下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夏侯风湛回头看母妃,母妃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素手冰凉的摸了摸他们两兄弟的侧脸。
她似乎感觉到了风湛风浅两兄弟的不安,微微一笑,让他们定住心神,不要胡思乱想,然后轻轻拉着他们的小手回宫。
回到宫中,夏侯风湛一直凝视着忐忑不安的母妃。
她在宫里踱了几步,目光忽然接触到了墙上那副肖像,眼中忽然多了好些的温柔,好些的笑意。
那幅画是父皇笔下的一幅工笔画,将母妃的绝世容颜画的惟妙惟肖。
落款处,是一袭红泥印上的四方印鉴。
夏侯燕璃。
父皇那一辈,都是燕字辈的,据说在他出生之前,燕字辈的皇叔已经被皇上杀戮的只剩下宗人府疯着的燕璞皇叔。
他很怕,很怕自己也要和亲兄弟夺嫡。
这时候,就见芳若姑姑急匆匆的赶来,在母妃耳边言语了几句,母妃眼中的惶恐更加的浓郁了。
“什么?夏侯风漠醒来后变成了痴儿?这可怎么好……”
母妃惊恐的说着,年幼的他只能和哥哥一起抱住母妃,哥哥比他更懂事,柔软的声音轻轻的安慰母妃,“九弟本来就只有三岁,说不定并非成了痴儿,应该只是年纪太小,心智未开。
“风浅,若你说的是对的,母妃这一身罪孽才得以洗清。若你说的不对……那母妃要如何才能对得起霜妃妹妹。”兰馨贵妃伤心的落着泪。
眼见善良的母妃伤心落泪,夏侯风湛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气恼的跺了跺脚,他要去找父皇去。
告诉父皇,母妃的真心……
可就在他跑出殿外的时候,一个威严的目光从殿外刺进来,夏侯燕璃冷冰的上前,大手一甩直接将兰馨贵妃瘦小的身子打飞出去。
“贱人,难道你就见不得别人比你好吗?”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冷酷,在年幼的风湛和风浅心中,是一种森然的痛楚。
这种痛,永生难忘。
“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兰馨贵妃跪在地上,衣袂胡乱抹着眼泪。
“父皇,你不要打母妃。”夏侯风湛张开双手挡在兰馨贵妃面前,一双凤眸愤怒的瞪着夏侯燕璃。
“畜生,你可知道你母妃都做了什么吗?有她这样的母妃,你应该感到耻辱。”夏侯燕璃咆哮着,眼睛猩红。
兰馨贵妃立刻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改变皇上对她的看法。可是两个孩子还小,若然因她受了牵连,可怎生了得。
“燕璃,你觉得兰馨是这样的人吗?兰馨在后宫中,得到你的宠爱,更被封为贵妃,并不是自小和你青梅竹马,更不是因为阴谋诡计。而是因为兰馨正直不阿,所以让皇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撞伤九皇子之事,虽然是无心之失,却终究是兰馨德行有亏,确实不对。兰馨自己会去冷宫自省,只是你也曾经爱过我,就饶了两个孩子吧。”兰馨贵妃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含泪说着。
她虽然善良,却也不傻!
霜妃的孩子成了痴儿,以霜妃的性子,定绕不过她的孩儿。
为今之计,为了两个还未成人孩子,她必须背负起罪名。
“饶了他们?”夏侯燕璃的眉毛一样,嗤嗤的冷笑,他和霜妃的漠儿成了痴儿,兰馨居然还想保住自己的孩子,“你德行有亏,生养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是和你一般的诡计多端,残忍嗜杀,万万留不得。”
他……竟说她残忍嗜杀。
眼泪都快要从眼中笑出来了,兰馨嫣然而笑,“皇上,既然你担心,夏侯燕璃。他们也是你的孩儿,你即便忘了曾经对我的山盟海誓,青梅竹马之约,也该饶了他们的性命。”
夏侯燕璃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力,忽然闪过了十岁时的记忆,那时候的时光是多么的美好,兰馨还是个七八岁的少女,娇俏可爱。
“饶他们可以,不过他们两个必须分开,不然朕不放心。”
说完,夏侯燕璃拂袖离去。
这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兰馨贵妃用力的拥抱住风浅和风湛两个孩子,泪光点点,风湛虽然只有九岁,也听的明白,他们其中有一个人要和母妃分开了。
“母妃,送弟弟走吧。”风浅淡淡的说着,皇宫是霜妃的天下,他要保全弟弟的性命。
夏侯风湛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这么狠心,让他作为离开母妃的那一个,悲伤的泪水倾斜而出,“我不想离开母妃。母妃,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
噙着泪水的眼睛,早就哭的红肿。
可是一向温和的兰馨贵妃,声音冷了下来,对芳若姑姑说道:“芳若,带走风湛。本宫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这是夏侯风湛记忆力最后一次见到母妃,听母妃说话,他的母妃心狠的抛下了他,选择了哥哥。
出宫的马车,在官道上飞快的行驶着。
“我们要去哪里啊。”夏侯风湛小小的脑袋钻出马车,顶着凛冽的寒风大声问芳若姑姑。
“我们先去见一个人。”芳若姑姑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姑,你说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夏侯风湛有些不安的问道。
“小王爷,恕老奴多嘴,兰馨主子此举,其实是为了偏向你,而不是风浅小王爷。你应该要理解兰馨主子心里的苦楚,切莫让兰馨主子心寒了。”芳若姑姑飞快的架着马车,很快就带着他到了西陵城。
西陵城车水马龙,繁华富庶,和含林城并成为九龙国的第二都城。
带着夏侯风湛在面摊上匆匆吃过一碗粗面,芳若姑姑就带着夏侯风湛客栈见一个人。那个人是一个五旬的中年人,目光清冽威严。见到夏侯风湛并未多言,只是随意一笑。
芳若姑姑和中年人一番恳谈之后,就让夏侯风湛跪下,拜这个中年人为师。
夏侯风湛倔强的看了中年人一眼,才淡淡的说道:“为什么要拜他为师?我有师父了,我师父是洛铭将军……”
话未说完,就被奴婢身份的芳若姑姑甩了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主子现在生死未卜,四皇子褫夺姓氏,贬为庶人,你若再不长进,就别怪老奴心狠。”
这一掌,彻底打醒了夏侯风湛。
他惊讶的张口:“哥哥被贬为庶人了?”
“他留在京中,忍辱偷生,就是为了让你能安生的在外面活着,可风湛主子,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芳若姑姑蹙着眉,叱责着夏侯风湛。
中年男子替夏侯风湛辩解着,“孩子还小,不懂世事也不是什么大错。”
“现在是非常时期……”
芳若姑姑的话音还没落下,无端破窗而入几个黑衣人,这些黑衣人个个身手矫健,招招都是朝夏侯风湛的要害来的。
一条明晃晃的白光,直刺他的心脏。
夏侯风湛霎时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知道,他要死了……
“叮。”
一声……
中年男子快如闪电的动了,生生将这一致命的一刀拦住了,又将所有的黑人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一剑封喉。
血光中,夏侯风湛的眼中闪过挣扎,困惑,不安,恐惧,最后定格在一丝邪魅之上。
他若不还手,就是死。
他若不强大,就不能回宫救母妃,救皇兄。
他若不覆灭敌人,敌人就会来覆灭他!
直直的跪在猩红的血泊之中,夏侯风湛不顾一地的鲜血,用力的磕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血腥,在一瞬之间,教会了夏侯风湛生存的法则。
那一夜,血月于天,猩红异常。
有了被刺杀的经验之后,芳若姑姑深知九龙国是绝对不能再呆下去了。
三人齐齐上路,从河套地区一路磕磕绊绊,行了半年才到了天启国。
这年,是天启历昭云四年正值大旱之年,到处都找不到水喝,也是夏侯风湛和芳若姑姑,还有师父,最困难的一段日子。
朝云城,每天都有人渴死。
好在朝云城的少城主,是个心善的,名唤炎阳,常常用城主府中的井水给城中的百姓布施清水。
即便这样,夏侯风湛也有两天没有喝水了。
这样的日子难熬,人要喝水,畜生也要喝水,芳若姑姑索性就将马房里唯一一匹马杀了,补充了血水,和师父华天鸣一合计,就从朝云城启程,去京都火云城。
芳若姑姑说,火云城宫中有一个嫁入天启的九龙国皇妃,年轻的时候和母妃情同手足。虽然到处都没有水源,但如能进宫投奔这个九龙国长公主,他的姑姑,兴许还能在旱灾之年活下去。
一路上喝着死马腥臭味十足的血步行去火云城,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七月的烈阳高照,晒的人都快要成了干货。
可是这些都得忍着,想要活下去,做每一件事情都得忍着。
一路迷迷糊糊的赶到了火云城,城中也是干尸遍地,民不聊生,天启国仿佛是遭到了天神的诅咒一般,上天久久都没有降下甘霖。
芳若姑姑拿着兰馨贵妃的信物,并没有遇到许多曲折的就进了宫,此刻的宫中也十分的缺水,每日各宫给的水都是有份额的。
还好这个九龙国的长公主挺着个大肚子,御医说是双生子,皇上特别在意,清水方面,给了仙瑞宫两倍的份额。
大肚子的姑姑,她叫燕瑾有着一双漂亮的乌眸,为人也十分的温柔,常常拉着夏侯风湛的小手,让他趴在她的肚子旁谛听胎动。
“姑姑,你肚子里的宝宝还有多久才会出来啊?”夏侯风湛好奇的问道。
“用不了半个月,就能生出来啦,以后风湛就有了两个妹妹,你要好好的疼爱妹妹哦。”燕瑾轻轻的摸着风湛的小脑袋,温柔的笑着。
认真的点了点头,夏侯风湛一边跟着师父学习本事,一边焦急的等待妹妹们出世。时光如梭,一晃眼过去了半月有余。
还记得,那个晚上,风很凉,空气中不那么干热了,还有种潮湿的味道。
他想,应该很快就下雨了吧?
殿中,传来了姑姑痛苦的喊叫,夏侯风湛才知道原来生孩子这么痛苦,母妃辛苦生下他们,又为了保住他们兄弟,不惜牺牲自己,母爱实在太伟大了。
为了母妃,他也要学习的本事,掌握更强大的权利,然后荣耀的回归九龙国。给母妃和哥哥最好的生活。
愿景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殿中的燕瑾还在痛苦的生着孩子。殿外的芳若姑姑和师父躲在宫墙的黑影出窃窃私语着什么。
他很是好奇,偷偷的走近,侧耳倾听着什么。
芳若姑姑嘴中道出了:“主子死了。”四个字,哭倒在师父怀中,师父眼中也满是无奈。
那一刻,他失去了母亲。
随着婴孩的啼哭声响起,两个可爱的小生命,正式落入人家。
他却没有了当哥哥的喜悦,母妃死了,母妃没有了,可他没有哭,也不可以哭!经历了那么多,他懂得了一个道理。
生活不相信眼泪,只有更强大,才能保护爱的人。
那一晚,对于燕瑾来说是幸福的,怀里抱着一个,奶娘手里抱着一个,两个婴孩都是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女娃儿。
燕瑾笑的合不拢嘴,招来殿外的夏侯风湛,让他接过自己手中的孩子。
那个小宝宝,抱在怀中软软的,一到他怀中就冲着他笑,奶白色的肌肤上,红晕浅浅,可爱的让他坚硬的目光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姑姑,妹妹又名字了吗?”夏侯风湛问道。
燕瑾摇了摇头,想了一下,笑道:“风湛,你在京中时常和太子一起学习,定是学识渊博,不如你给她起一个名字吧。剩下一个孩子的名字,由她父皇来起吧。”
“今夜红月凌空,甚是美丽,不如就叫染月,如何?”夏侯风湛看着小宝宝红扑扑的脸蛋,心中悲伤母妃的死,又难以不被她的可爱的,逗的一脸幸福。
“染月……真是好名字呢……”
他记得,那是燕瑾姑姑在他面前笑得乐的一次。
很快,燕瑾姑姑的梦就碎了,宫中钦天监的人说燕瑾姑姑生的一双孩儿中,有一个命中行克天启国,必须送走一个,天上才会普降甘霖。
皇上信了,燕瑾姑姑的孩子少了一个。
他还记得,那一天燕瑾姑姑死死的抱着襁褓中的婴孩不松手,结果嬷嬷们就看中了摇篮里的染月,顺手就抱走了。
他知道,那不是钦天监口中所说的行克的那一位。
可是宫里的姑子哪管的了这些,反正都长得一模一样,只要抱走一个交差就好了。
那一刻,不仅是燕瑾姑姑失去了小宝宝,也是他夏侯风湛失去了小染月!
他觉得,他和哥哥的命运和她们很像,因为宫廷中的纠纷,必须离开一个。这让他对于染月的命运格外的怜惜,发誓一定要出宫找到染月。
那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开芳若姑姑的视线范围,他追着宫廷的内监一直出了宫。内监将孩子交给了一个红袍的女人,她去了沙漠,好像是听了燕瑾姑姑的指派,去投奔了九龙国。
只是,那一年大旱。
就算在城中过活,都十分不易,更别说进沙漠了。
好在,半个月后,天启国普降甘霖。
长达九个月的旱灾终于结束了。
女人带着染月进沙漠的时候,刚好是芳若姑姑带着师父找到夏侯风湛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女人进了沙漠,却没能跟上。
在师父眼皮子底下,用功学习了两个月,武功已经比天启国的皇子要强了。
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很满意,以他的伸手和力气,可以轻易将一个大汉撂倒!心中不免开始思念那个被送走的染月。
由于他的武功的进步,芳若姑姑和师父都对他放松了戒心。
这夜,夏侯风湛偷偷溜出了皇宫,带了水和干粮,偷偷往沙漠方向去了,其实也没有走多远。
在沙漠里,大概就走了三四个时辰,夏侯风湛就遇到了一个红袍女人的尸体。
那尸体准确来说,已经分不清男女了,被沙狼啃的只剩下一副骨架了,只是那红衣熟悉的很。
是锦华国进贡之物,在天启国,应该只有能从九龙国带贡品的燕瑾姑姑才有。
心突然变得好痛,他从她一出生就抱着的女婴没了,被沙狼吃的干干净净。
夜空中,圆月高照。
沙狼的哀嚎声一浪高过一浪,夏侯风湛手持匕首,浴血在狼群之中,身子上不知道被恶狼咬出了多少道的伤口。
可是他不管,他要为他的小东西报仇。
猩红的目光,嗜血兽性的胜过了那些饥饿的狼群,就连恶狼见了这个目光,都不禁退缩了几步。
疯狂的虐杀着狼群,他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骄阳升起,一具颓废的身躯缓缓的从遍地狼尸的沙地上爬起,他看着远处升起的圆日,嘴角狞笑着,“这天下,终有一天是我的!人若犯我,我比千万倍偿还,才能解心头只恨。他日必血洗天启,先屠朝云,在弑火云。”
说下这一番誓言,夏侯风湛拖着血淋淋的身子,一个人独自走出沙漠,回到了皇宫。
到了宫中,他只对芳若姑姑说了一句,“我要去锦华国。”
芳若姑姑不问他为什么,只是默默的为他清洗包扎伤口,等到一切都整理妥当,眸光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心疼,“你知道了兰馨主子故去的事了,对不对?”
“芳若姑姑,你怎么知道的?”他不答话,只是反问芳若姑姑。
芳若姑姑笑得有些苦,“你最近的转变有些大。”
缪缪数字落下之后,她起身对华天鸣福了福身,言道:“天鸣,多谢你这一年来的照料。风湛是个懂事的孩子,他长大了,可以照顾我这个孤老婆子了。我知道,这一年多,玄月峰的弟子都在四处找你,你若不回去,怕是要伤了那些弟子的心。”
这些分别的话,说的华天鸣眼中一阵复杂。
夏侯风湛笑着对华天鸣说:“师父,我和芳若姑姑两个人可以的,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壮大的夏侯风湛。”
这一去锦华国,就是七年。
这年来,他苦读诗书,勤练武功,不分寒暑。
在锦华国创立了凌天教,寓意有朝一日可以凌天而立,睥睨天下。教派刚刚创立,非常的弱小,时常被其他的江湖教派,帮派所排挤。
教众也只有几十人,他尝试着经商,尝试着和各类官员接触,和各类的商贾打交道。有一次,为了见到兰陵商会的会长,在门外长跪了一夜。
会长,不过是个七岁的顽童。
见了他,也只是揶揄的笑着,说他只要肯做他的奴仆半年,那便让兰陵商会和凌天教建立生意上的往来。
夏侯风湛答应了,卑躬屈膝的做了半年的奴仆,会长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会长让他死,他不敢活。
好在,会长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和凌天教建立生意上的往来。很快,夏侯风湛就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商贾,有了钱,就吸纳了的教众。
可是,他还不满于现状。
自古重农抑商,他做个商人,能做出多大的成就?
况且还有一个天下第一富商楚歌顶在头上,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翻身。离开会长的这段日子,他重新捡起了诗书勤奋苦读。
终于,他考取了锦华国的功名,凭借着在锦华国的势力和人脉,很快就身居兵部侍郎的要职。
楚歌对他的印象也改观了,甚至和凌天教建立了整个锦华国的生意往来。
他富可敌国了!
不过钱,并不是夏侯风湛最想要的东西,他还想得到权利和地位。在锦华国的一片深山中,他建立的自己的王国,群山中深藏着巨大的城池。
这些城池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钱财,不过夏侯风湛知道,钱花完了可以再赚。王国一旦建立起来了,他就是这座城的君主。
他在城池的中心,立起了母妃的雕像,让所有住进凌天成的人,都对母妃顶礼膜拜。
不过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统一四大国。除了锦华国,他最熟悉的国家就是天启国,所以凌天教要在他的努力下,强势的犹如瘟疫一般侵染天启国。
带着芳若姑姑,他终于越过沙漠,又重新回到了天启国。
不过这一次不同,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个千人驼队,要让凌天教在天启国扎根。天启国的人不缺金银,却见不到玉器丝绸瓷器还有米粮。
有了这些货品交易,李湛作为大商贾的名字很快在天启国打响了。
和染月的重逢,也是在裂狮城城主邀请他看一场角斗表演,她在角斗场内,一身冰冷的气息。冷静的和凶残狂猛的野兽搏斗,她眼中闪现着求生的光芒,咬牙在野兽的包围中,奋力寻找着生机。
她成功了,为了生存,她用手中的匕首杀了那巨型带着利齿的野兽。
那时候,他还没认出她就是他的小染月。
只是从她冰冷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狂热,看到了和自己一般的执念。
活下去,更强大!
“芳若姑姑,不管花多少钱,都给我把这个女孩买下来。”随着夏侯风湛狂热的目光,和狰狞的声音落下。
芳若姑姑走到了角斗场老板的身边,交出了一袋金子。
老板马上眉开眼笑的让人将戴上了手铐脚链的女孩带来,夏侯风湛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轻轻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女孩手脚上的枷锁。
她凝眸看着他,目光有些游移。
“从此,我就是你的主人了,听到了吗?”夏侯风湛邪魅的笑着。
那笑意,让她有些不适应,原地站着,并没有回答他。
“身板这么小,我叫你小东西好了。来到我怀里来。”夏侯风湛摸了摸下巴,邪魅的笑意更加浓郁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深深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她觉得自己身上很脏,泥巴灰尘兽血恶臭。
眼前这个俊雅非凡的少年,竟然说要她到他怀里。
可是脏的又不是她!
女孩缓缓的走到了夏侯风湛身边,小小的身子往他的怀中依靠,少年自然而然的将她抱住,嘴角冷魅的笑意,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忽然,女孩开口了:“我不叫小东西,我叫染月。”
她将胸口的月石玉牌拿了出来,放在夏侯风湛眼前,身子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她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小染月啊,原来她没死。
夏侯风湛承认,染月的根骨资质极好,只要稍加点拨,就能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暗夜杀手。而且她很听话,也不会轻易逃走。
他讨厌裂狮城的那个胖子城主,第二天,她就生生割了那个人的头颅送给他,虽然血淋淋的影响吃早膳的胃口,不过他喜欢她这么干脆狠辣的性子。
很对他的胃口呢。
只要他说谁该死,谁就没法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那一日,她生辰,他亲手为她戴上了他亲自打磨的珠玉手镯。
她冷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对凌天教在天启国能够造成影响的人,都被染月杀了个精光,他的凌天教在神权和皇权共同统治的国家生根发芽,并且茁壮成长。
他想,下一个目标该是姜狼国了。
让芳若姑姑回到了锦华国,凌天教藏在深山中的大本营,默默让教众渗透进九龙国中,在九龙国也形成一股势力。
用了两年,终于将姜狼国搞定,小东西也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有时候,他真忍不住想要了她,她越来越娇媚,越来越明艳,甚至想要主动勾引他。不过,她是天启的公主,将来说不定还有用,不能就这么草率的要了她。
踏足九龙国土地的那一霎,夏侯风湛想到了当年他被杀手追杀,犹如丧家之犬逃离的那一幕,还有在天启国知道母妃死去的那一刻,却没法见到母妃最后一面的心情!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更会一滴不剩的还给夏侯风漠
就像古圣人说的一样,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给自己戴上了一块金属的面具,潜伏在九王府的夏侯风湛终于发现了夏侯风漠的破绽,他不仅没有傻,而且聪明的紧。
在王府的花园设了密室,又联合了夏侯风沐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游医华天宁。夏侯风漠一面装着傻,一面伺机收集九大神器,以及朝中大臣的把柄。
私底下更让华天宁操控着九龙国漕运行商矿业米粮的生意,更私自联络外祖父以冷家军的名义建立自己的私军。
仇恨已经透入骨髓,夏侯风漠的装傻,害死了母妃,此仇如何能够不报?
夏侯风漠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夏侯风湛就要一件一件的摧毁!
夏侯风湛要矿山,他就命凌天教夺了矿山,夏侯风漠要东南部的漕运,他就先将漕运生意拦在手里。此消彼长,夏侯风漠手中的权利势力不断萎缩着,他终于发现了凌天教的存在,因为自身痴傻,不能亲自围剿,也只能吃了哑巴亏,暗自较劲。
很快他就夺下了九龙国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夏侯风漠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少,可是这根本不足以填平他对夏侯风漠的怨恨。
他要将夏侯风漠拆皮拔骨,才能解心头只恨。
机会很快就来了。
天启国和九龙国交战战败,不得不将天籁公主远嫁给夏侯风漠为妃,他一直都发愁没法办派人入九王府成为他的眼线。
现在,小东西是最好的人选。
夜风起。
夏侯风湛牵着染月的手,染月冷着一张面容和夏侯风湛一起走在沙漠之中,沙漠的星空,繁星璀璨,恒河沙数,美丽至极。
她微微的仰头,低声道:“我真的长的很像天籁公主吗?”
“小东西,到我怀里来。”夏侯风湛没有回答染月的话,只是让她进他的怀。
“是,主子。”染月冰冷的启唇,没有半分犹豫。
“我真的很喜欢你呢,小东西,如果不是为了报母妃的仇,我也不会让你陪在夏侯风漠那个杂种的身边。”夏侯风湛眼中有着滔天的恨意,更有着一缕缕的不舍。
臂弯用力的搂住染月,染月娇小的身子紧紧的靠着他的胸膛,“主人宽心,我一定会为主人实现心愿的。到时候,我要成为主人的新娘。”
“放心吧……小东西……你是本王唯一的王妃,任何人都取代不了你的位置。”夏侯风湛低声的许诺着。
慢慢的松开小东西冰凉的身体,他感觉心好痛,却又不能不走。
她忽然唤了他一声,“主人,染月永远是你的。”
他回头,就见染月将凌天教用来控制教众的生死蛊吞入口中,淡淡的笑着。那一刻,他多想将她纳入怀中,好好的疼爱一番。
可是,僵硬的身子已经立在原地,不能再动。
染月消失在了沙漠中的夜色里,直到她掉包成了天籁公主,夏侯风湛才隐约感觉到,他的染月不在了。
再见她,染月已经不再听从他的指令,看他的眼中也充满了陌生。他不得不用生死蛊操纵她的行为。可是这个女子比染月更心狠手辣,比染月更有想法,更加的睿智。她无时不刻的在强大着自己,直到有一日,她用冰刃刺伤他。
他才知道,他的小东西已经不是从前的小东西了。心中就算千般后悔,一切也回不去了。
那一夜,他的心疯狂的抽痛着……
但于事无补……
不经意间,就这样和小东西错过了。
精心布局了太子的造反,太子却被小东西设计的差点性命不保,他拼死冲入宫中,救下了废太子。
在九龙国谋划的一切,化为了乌有……
他和夏侯风漠正面交火的第一次,华天宁用神器暂时解除了生死蛊对小东西的控制。夏侯风漠抱走了她,他看着这一幕,觉得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他回来报仇的,辗转却丢了他的挚爱?
难道上天的天枰,一直都是朝夏侯风漠倒去的吗?
他不信也得信,因为小东西爱上了夏侯风漠,终日和他形影不离。
更让他心痛的是,中元节那日,小东西被夏侯风漠那个畜生背叛,差点惨死在羽林军手下,幸而被华天宁救走。
但,从此他便找不到了小东西的下落。
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从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
夏侯风漠离开了九龙国,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夏侯风湛选择了离开九龙国,安心的在锦华国过着朝上朝下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认出那个长相平庸至极的相国千金南宫若泉就是小东西,夏侯风湛决意要补偿亏欠小东西的一切。
他将她从拓跋云逸的手上救出,带回了凌天城,她却恩将仇报,将他冻于冰盖之下。那时他还以为她只是失了心智,对她无限的包容,毕竟是他不对在先。
若不是一心扑在了报仇之上,他也不会亲手将小东西嫁给别的男人。
为了让小东西凰女的身份不被发现,他将一直藏匿在凌天城中的天籁放了出去,一时就将四国搅乱。
锦华国亡国了,天籁公主辗转流落到了九龙国中,小东西也莫名去了姜狼国。他远在九龙国,能为她做的只有祈求她的平安。
在九龙国的日子,他在朝中寸步不让,甚至和夏侯风漠的心腹夏侯风沐连成了一线,共同反击夏侯风清在朝中的势力。
夏侯风清真是个演戏精,装的自己多清高,多深明大义,深的父皇的喜爱。背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人口贩卖,拐卖妇女儿童之事。
一起除掉了夏侯风清,华老却告诉他一个可怕的消息。那就是小东西这副身体的灵魂可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华老还说,玄月峰有个长老,为了长生不死,每次死去都会让弟子将自己的生魂留在神器碧玉箫之中,等到找到了合适的童子之身,再将生魂强行导入。
由于孩童的灵魂还在,所以就需要这个长老长期的将这个不断在体内成长的灵魂压制住,才能一直保持神智的清明。
至于小东西是不是如此,只要尝一口玄月峰的反魂丹即可。
可是,这才是他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大的笑话,染月回来了,却爱上了夏侯风漠,还未夏侯风漠怀了孩子。
难道他这一生都要被夏侯风漠所诅咒的吗?
就连身边的挚爱,都爱上了夏侯风漠,弃他于不顾。
染月的灵魂终究斗不过沧歌的冰冷和杀伐,沧歌重新出现的时候,残忍的用利箭将他重创成为一个不死不活的人。
那一刻,心死心冷万念俱灰。
他也想过死,可是若死了,母妃和哥哥的仇怎么办?
他要活下去。
重伤醒来之后,夏侯风湛发现感应不到拓跋云逸的存在,就知道芳若姑姑一定是一时冲动找沧歌报仇了。
芳若姑姑杀了沧歌全家,她一定会来报仇的。
他虽然不怕,可是平白丢了凰月剑和心血养成的人蛊,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真的欠了夏侯风漠的,这一辈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夏侯风漠骑在头上。
夏侯风漠带着沧歌化名的南宫若泉回朝了,刚刚回朝,他们就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他失去了父皇的信任,下了宗人府。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精心部署的结果。
他是故意要进监牢的,他的伤太重了,如果不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修养一段时间,实在难以为续。又让华老带着神器,去玄月峰换九转再生丹。
那个叫沧歌的女子,真的和染月不同,骨子里的性格和他很相似。
她坏透了,命人编了一首时下歌,让他在京中名誉扫地。不过,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虽然身在狱中,三大国联合覆灭九龙国的计划依旧在默默进行着,还有夏侯风沐在幕后指挥,他在牢中的生活过的很惬意。
不过,当他听闻她在码头一眼就识破了案件的真谛,将矛头指向夏侯风沐和夏候风凌的时候,他的计策改变了,他要踩在夏侯风沐和夏候风凌的尸体上,先将九龙国抢到手。也不是全然都算对了,夏侯风沐一开始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在父皇面前逃过了一劫,让夏候风凌当了替罪羊。
不过,他能感觉得到夏侯风沐很讨厌南宫若泉和夏侯风漠,在夏侯风沐的心目中,九王妃应该就是夏侯风漠害死的。这样带着厌恶和仇恨的人,虽好收为己用了。
联合好了夏侯风沐,他的新计划上演了。
父皇杀了天籁公主,令天启愤怒,派了雪傲风杀父皇。父皇一死,夏侯风沐就去了一次云安九城,劝说冷炎归顺他。
夏侯风漠失去了冷炎的军队,便没有了任何反抗的余地!被他像蝼蚁一样的囚禁在宗人府之中,夏侯风沐不负所托的为他将朝中所有不同的声音压制住。反倒是他的亲生哥哥安羽然,已经单薄出名利,宁可不要皇姓也不帮他。
现在朝中,他唯一能信任的就是夏侯风沐了。
每日虐待折辱此刻颓然的夏侯风漠,让夏侯风湛觉得很是无聊,夏侯风漠已经不是当初的夏侯风漠了,此刻的夏侯风漠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宗人府惶惶度日。
“干脆就赐死了吧。当初兰馨主子也曾经疼爱过夏侯风漠,就当是为兰馨主子积德吧。”听着芳若姑姑一席话,夏侯风湛选择了赐死夏侯风漠。
他心中还是怕这个该死的傻子,能有机会绝地反击。
死了,便心安了。
命人用一丈白绫将夏侯风漠勒死,他还亲自去检查了尸首,浑身都凉透了,心跳也没有了。
这么个死法,估计神仙都难救了吧?
“弃尸荒野。”夏侯风湛淡淡的说着,冷笑的看着夏侯风漠的尸首,他不会将夏侯风漠碎尸,免得芳若姑姑说他不积德。
只不过,这具身子弃在荒野,野狗们肯定是不肯放过的吧?
也许是他的运气来了吧,进犯天启的大军势如破竹。
又是,他真的觉得雪傲风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无能了他的军队真是不堪一击啊,轻轻松松的就被他屠了朝云城,他想下一步就是火云城!不过要攻破火云城,还有些麻烦要解决,所以他得抓紧……
有喜有忧,才是真。
不知道哪里跑出一个强大的冰凰武馆,在九龙国境内四处的和他的凌天教作对,将他建立起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当他想要利用皇权镇压反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武馆遍布四大国,而且和兰陵商会紧密协作着。
他失去了金钱粮草武器等等的支柱,别说远在天启的大军了,就算他自己身边掌握的军队,也没有足够的粮草和武器可以维系下去。
他的世界陷入了水深火热。
到底,是谁在幕后害他?
难道楚歌已经知道了他派人暗杀他的事情了……
这下麻烦大了!
那一日,是夏侯风湛站在九龙国皇宫的最后一日。
眼睁睁的看着夏侯风沐带着夏侯风漠言笑晏晏的进宫而来,丝毫也不畏惧他的存在,原来夏侯风沐早就背叛了他!
“五哥,你生性真的是太多疑了。为了博取你的信任,本王和废太子同流合污,做了私铸铜钱案。又命人刺杀你的时候射毒箭,本王亲自用手臂挡了一箭,自断了左臂,才得了你的信任,真的太枉费我的心机。”夏侯风沐淡笑的看着夏侯风湛,他赢得了夏侯风湛的信任,所以才有机会将假死药给九弟。
不然,九弟就没法在这里好生生的站着。
“安羽然呢?安羽然何在?”夏侯风湛愤怒的吼叫着。
“他被本王调遣到别的地方去了。他是自愿走的,你在朝云城屠城的暴行,就连你自己的哥哥都看不过眼,你说你做人失败不失败?”夏侯风漠淡淡的笑着,招了招手,殿外之人就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进来。
是芳若姑姑!
夏侯风湛的眼中刺痛着,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输给不是夏侯风漠,也不是夏侯风沐。
是他的小东西……
是他的小东西,死后还在报复他他将她送给别人。
夜,凄凉。
乌云遮月,手足相残,血溅未央宫……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