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站了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不禁潸然泪下,他亦红着眼眶望着我,大概是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用袖子揩了一下眼睛,沉淀了一小会儿之后再次转身面对我,示意我拿起话筒。
我抓起话筒,心疼地说:“你别太难过。”
“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卓文君是不错的人选,你别错过了。还有,如果可能,你替我对林可欣说一声对不起吧。这一辈子我亏欠了你们两,下一辈子希望能够偿还。”他哽咽着说道。
“嗯,好,我会转告她。你妈妈我也经常会去探望,她在疗养院里挺好,你不用担心……”我生怕他随时会挂电话,连忙急急地说道。
他听我提到他妈妈,顿时更加泣不成声,他说:“除了说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伊北,我这么对你,你对我还是这么有情有义。对不起,对不起……”
“不管我们之间过去曾发生什么,那都过去了。你我还是亲人,我也时常想起过去你对我的好,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龙川,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连忙说道。
“你一定要幸福。希望我没有给你的幸福,会有其他的男人给你。”
他说完,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我怀里的开心,然后缓缓放下了话筒,之后便飞快地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转角……那一刻他眼里的愧疚与绝望被我深深地瞧在眼里,我心如刀绞,抱着开心坐在原地差点儿瘫软过去。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那种难过的心情,因为太多太多表达不出来的东西压抑在心底。这短短的几年里,经历了太多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感受了太多诸如此类的压抑与痛苦,一次次眼睁睁的看着曾经朝夕相处的人一个个地离我远去,这种痛哭让我真的太难忍……
狱警见我如此难过,温和地过来劝慰我,以为和我龙川是夫妻,对我说:“丈夫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一个女人也不容易。别太难过,只要他在里面好好表现,还是可以早点出去,你们早点儿团聚的。”
我由衷地说了一声“谢谢”,并没有说明情况,带着开心离开了那个地方。
来的时候父亲说要陪我,我没有让他陪同。我觉得这是我和龙川的告别,只能由我和开心去完成。而且这样的沉重,我不想让已经两鬓苍白的父亲来承受。
当我走出监狱的大门时,却意外地发现卓文君等候在了监狱的外面,远远地我便望见了他,开心也一下看到了,奋力地挣脱我的怀抱,自己踉踉跄跄地朝卓文君走了过去。
卓文君快步走来,直接把开心抱在了怀里,对我说:“这小子几天没见,又重了很多。”
我眼眶发红,想说话发现声音已经沙哑,他一手抱着开心,一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好了,向前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你要学会释怀。”
“可是看到他如今那么悲惨那么凄凉,我真的做不到不难过。”我说。
“我明白。人心本善。他也不是坏人,只不过性格使然误入歧途。”卓文君缓缓说道,带着我朝车的地方走去。
“你怎么来了?”我不禁问道。
“我知道今天是你探监的日子,担心你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不飞过来看看我不放心。”他抱着开心,不经意地说道。
“谢谢。”我感动而生疏地说了一句感谢。
“傻丫头,跟我需要这么客气吗?”他扭过头佯装苛责地说了我一句。
他竟然是直接打车过来的,大概是担心我来回车程独自驾驶太过疲累,再加上开心在所以并不放心。
回去的路上,他替我开车,我陪着开心坐在车的后座,一路上我望着窗外,想了许多许多……
这之后的一年里,日子过得无比地平静,一切的事情似乎都过去了,我们全家搬到了装修好的新房里,把那栋住了多年的旧房子租了出去,把龙川给我买的那一套单身公寓卖掉了,每月按月给龙川和他妈妈那里各打一笔钱,其余的时间,除了工作,便是照顾开心和念念了。
一切的悲欢离合在这一年里得到了彻底地沉淀,渐渐地,我和我的家人都逐渐从那种悲伤里抽离了出来。
我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和从前龙川的兄弟道明私交也日益深厚,我的身边有了新的闺蜜,除了照顾开心和工作,我把其他的时间用来丰富自己,每个月来一次短途旅行,按时去健身房锻炼身体,按时去瑜伽馆做瑜伽,还专门去学了宝宝辅食的制作,一点点地让自己从悲伤的氛围中摆脱出来,渐渐对过去的每一件事情释然……
父亲突然迷上了广场舞,后来我才知道,他迷上广场舞是假,迷上一位风韵犹存气质优雅的阿姨是真。
直到他们确定了关系,父亲才像个害羞的男生一样悄悄咨询我的意见。和所有开始黄昏恋的父母一样,他们一方面享受着黄昏恋的甜蜜,一方面又深深担忧儿女对他们的意见。相比于我,父亲更担心伊南对他的态度。所以,他先告诉了我。
我后来悄悄去广场上偷偷地替父亲把关了一下,当时那位阿姨穿着红色的毛衣,系着淡雅的丝巾,和父亲一起在广场上跳着交谊舞。阿姨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的确气质高贵,看面相十分和蔼。我在旁边默默地观察了半个小时,直到见到他们休息的时候,她特地从包里拿出来两个保温杯,一个自己喝,一个递给了我爸……那一刻,我眼眶湿润了。
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也没有受过女人这样的呵护。他熬了一辈子,苦守了婚姻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没有得到过诸如这样的关怀与温暖。妈妈直到去世的那一刻依然像个孩子,她这一世活得简单肆意,却让我的父亲煎熬得白了头……
当晚我就对伊南说了这件事,伊南一开始是反对的,当我告诉他阿姨对父亲的种种好时,他终于转变了态度。
就这样,我们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位叫住王姨的女人。她的丈夫在几年前因病去世,她家有一个女儿已经嫁到了国外。我们同意之后,王姨便经常来我们家替我们照顾两个孩子,给我们做饭。从前这些都是爸爸在操心的,自从王姨来帮忙后,整个家里都变了味道。
王姨的厨艺很好,对孩子又十分有耐心,对待父亲和我们两兄妹都十分地真诚。她才和我们来往一段时间,我们便都喜欢上了她。知父莫若女,我知道这样的女人才是父亲这一生梦寐以求的,看到父亲如此的幸福,我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不久后,伊南一次酒后回到家,当他醉醺醺躺在床上我为他脱鞋的时候,他喊出了“叶婉婷”的名字,让我心里一惊……
从叶婉婷经常来我家看念念和开心后,她和伊南就渐渐也熟悉了起来。一开始伊南对她态度并不友善,甚至有些反感,伊南并不喜欢叶婉婷的张扬。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何,两个人三天两头斗嘴倒是越斗越来劲了,渐渐就玩到了一起,我好多次问过伊南他和叶婉婷的关系,他都告诉我只是朋友。我同样旁敲侧击过叶婉婷,可是她对我说她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伊南……
或许有一种情侣的模式就叫做欢喜冤家吧,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似地离开了伊南的房间,转而把事情告诉了父亲。
父亲笑着望着我说:“那你呢?你没嫁出去,你让弟弟怎么能够安心谈恋爱?”
“爸……”我一下红了脸。
“人家对你怎么样,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趁早拿注意吧,连你王姨都说,这样的好男人不多。”父亲笑着说道。
“爸,你看你,又来。”我不禁低下了头,一脸的窘迫。
“你啊……从小就倔,什么事都不肯低头。人家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你也应该主动一点才是。我看你如果不选择他,以后还有谁对开心这么好。人家都把房子买在咱们家对面了,这诚意还不够?”父亲再次劝说道。
“是啊,上次开心发烧几天不退,要不是他在我身边拿主意,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才好。”我不禁也感慨道。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相待的,做事又稳妥,又是博学之人,是好丈夫的不二人选。你啊,现在不惜缘,以后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父亲又说道。
“我觉得我配不上他。”我说。
“只要两人对上眼就行,你见过他眼里有过别人?他啊,脾气秉性和我很相似,和我爱好又相投。过去都说,女人嫁人,都是照着自己爸爸的样子去挑的。算来,这都是缘分。你说呢?”父亲再次说道。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认真地思考了父亲的每一句话,也回忆了这几年来的种种。都说时间验证人心,想想一路走来,也只有他,从未让我失望过……
我思索了一整夜,直到黎明前的曙光越过窗帘透了进来,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想,我们全家的新生活即将开始了。但是,过去的会永远铭记于心,不会忘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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