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蛮眼也不眨的盯着房间内的大床,他大步的往前走,他才不在意别人嫌弃他,他最在意的那个人反正也看不见,也闻不到。
就算他再半年不洗澡,淼淼也不会搭理他,不会跳起来嫌弃他脏。
她不睁开眼睛,他就什么也不想做,懒惰得几乎自暴自弃。
有空的时候,他宁可瞪大眼睛看着她,就怕她突然就没了呼吸,或者像现在这样。
她的唇边突然毫无预兆的溢出血来,看的他目光发紧,心像是被一遍一遍的凌迟。先前因为小刀的话,而升起的希望,瞬间就黯然下来。
赵蛮冲到床边,赶紧将夹着的儿子放下来,没看见小刀差点栽了个跟头,被蓝老爷子眼疾手快的抱住。
小家伙一扭头见床上的娘亲又吐了血,也顾不得跟赵蛮生气,顿时眼睛就红了,这样的情形出现了太多次,他的外公和舅舅们都已经被吓得麻木了,他也已经不会因此而哭嚎了,只撅着屁股,垫着脚,趴在床沿上,小爪子抠着余淼淼的手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咧着嘴,露出几粒小米牙,喊着:“娘!”
赵蛮蹲在床边,以指腹抹掉余淼淼唇边的血迹,红的发暗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她面上白的发青,又染了血,更加骇人,他手一抖,下意识的去探她的鼻息,若有似无,虽然微弱,却还是有,血也是热的。
他这才压抑着,用力的吐出一口气。
蓝老爷子递过来一条半干的布巾,赵蛮接过来,在余淼淼唇边按了按,清理干净了。
做完这些,他已经出了一身汗,脸上有些白。
吓的。
他无时无刻不担心她突然抛下他走了。
蓝老爷子见两父子的这模样,无声的叹息,他试了很多法子,可恨现在还没有能够完全解毒,只能这样拖着,再另想办法。
也不知道淼淼能不能熬下去,药蛊太霸道了,毒性也强,等他见到淼淼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就算是将三丫头体内的药蛊重新种在淼淼体内,她的身体状况也扛不住了。
得先恢复元气,才能以毒攻毒的治疗。可现在她这样昏睡不醒,要恢复元气,又谈何容易。更不用说炼制出新的药蛊,难,也得等到端午节,还有两个月。
余淼淼当初就没给自己留后路,蓝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在心里骂她:报仇打仗驱除外敌,需要她一个女人家家来操什么心?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他又不爽赵蛮,要不是因为他,也没有这些事情了,只顾前面不顾腚的东西,家里都顾不上,在外头再横冲直撞的勇猛都是屁!
老爷子不想咒骂赵蛮当孤家寡人,做鳏夫,心里的气闷无法出,又见赵蛮死气沉沉的样子,蓝老爷子心里烦,一扭头,见杨勋几个现在门口,松了一口气,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勋大步进来,先看床上的余淼淼,眼底闪过浓的化不开的悲伤,看向赵蛮,又有说不清楚的感觉,像是在看当初的自己,也就是他还能够给赵蛮一个好脸色。
沉默了一会,赵蛮看了他一眼,杨勋沉闷的道:“让淼淼走吧,这样拖着她,继续折磨她做什么?”
杨勋也不想让女儿死去,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想她受这样的罪,勉强吊着她的命,除了气若游丝的呼吸,她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赵蛮闻言,先是看仇人一般看杨勋,见到他目光里的沉痛,他慢慢平静下来,语气虽轻,却异常的坚定:“不,她会醒过来的,这几天她都说话了,醒来是早晚的事。”
“那只是无意识的几个字,别自欺欺人了。”
从余淼淼偶尔发出含糊的几个音节开始,他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以为她好转了,一次次的失望,已经叫人不敢相信了。
赵蛮只是摇头,劝自己:“她会醒过来的。”
就算她一辈子不醒,他宁可她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让他能够看见她,抱抱她,哪怕像拿钝刀子割他的肉,也肯不放她走,让她好解脱,她想要走,他偏不让,只要有一线可能他都不放。
杨勋也不忍继续劝他,他叹了一口气,将小刀抱起来,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儿,抱着外孙出去了:“别打扰你娘休息。”
小刀手脚乱踢,很有脾气的道:“吵醒,娘!不准睡了。”
杨勋一面安抚他,一面往外走:“小刀,又去看看你弟弟妹妹,他们想见你呢。”
小刀这才不动了,他舍不得娘,又想去看看两个偶尔才醒的软包子,左右为难了一会,才道:“外公,快点走,快点回。”
“好。”
杨勋往外走,也捞走了门口的两个儿子。
蓝老爷子也出去了,很快又回来了,端了一碗汤药,放在桌子上,扭头又走了。
屋里只剩下赵蛮,他将头埋在淼淼的身上,缓缓的抬起来。
“淼淼,肯定是你上辈子欠了我的,你得还债,你难受,我也不放你解脱。”他理直气壮的道。
然后从汤药碗里拿了汤匙,给她喂药,先捏住她的下颚,等她张开嘴,他才一点一点的喂,怕她呛到,又怕她咽不下。
今天的药喂得很顺利,他想起以前淼淼跟他抱怨,说捏着下颚张开嘴,跟待宰的鱼一样,丑死了。
赵蛮放在她下颚的手松了些,仔细端详了一下,是有点像,只是气息没有鱼吐泡泡那么重。
“再不好起来,什么丑样子都会被我弄出来,我找人画下来,挂在房间里……”
自然是无人回应他。
他从床边摘了几片薄荷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沁凉的气息从嘴里蔓延到鼻腔里,七窍都像是被凉水冲了一下,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鱼,她嘴里都是苦药味,那苦味和薄荷味搅在一起,无人回应他,他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咬得她唇上微微又些红,他才罢了嘴,药味苦到心里来了。
像是掐准了时间,屋外响起敲门声,赵蛮动了动,门已经被推开了,两个小厮各挑了两桶水进来了,倒进屏风后的硕大浴桶里,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等人出去了,又只剩下赵蛮一个人了,他才脱去了余淼淼的衣裳,将她打横抱起,泡浸在满是草药的浴桶里,拿了一边的浴桶盖子,圈在她颈边,密密实实的扣在浴桶上了,看着氤氲的水汽将她的脸蒸的微红。
他一点也不嫌麻烦,样样都做得很细致,动作又轻又柔,像是对着瓷娃娃,怕碰了,又怕磕了。
这人啊,只要想做,还真没有不能做到的,赵蛮只怕没机会做这些。
事情做完了,他守在旁边,一边静静的看,一边默默的想着事情,想着杨勋刚才跟他说的话,又挠心挠肺的难受起来。
门外再次传来声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了。
小刀跑得满头是汗的撞进来,赵蛮看了看这个不记得自己的儿子,先前淼淼好好的时候,他总是想逗弄儿子,逗得他哇哇大哭,惹的淼淼拿眼白瞅他。
现在没人做反应,他没有逗弄的心思,怔怔的看着小刀圆乎乎的身体艰难的往浴桶边的椅子上爬,赵蛮抽了他一把,小家伙扭了个身坐正了,也板着脸在一边看着,跟余淼淼说话,杨渊教他的。
“娘,虎头笑了。”
赵小刀两岁半了,家里人来人往的,又有杨渊教他,他听得多,也会说许多话了,就是分不清楚f和h,每次“斧头”,他都说成“虎头”。
赵蛮看他说完了,补充,“不到两个月的婴儿哪里会笑......你不醒来,孩子遭罪了,我做不好一个好爹。”
这两个意外来的孩子,赵蛮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看去管,他对这两个孩子心里复杂的很,可他受过不受爹娘重视的苦,不想叫自己的血脉也这样……
小刀嫌他爹烦,不过还是继续认真的道:“小钺漂亮。”
小钺是三丫头,出生的时候浑身都是疮疤,丑兮兮的,小刀嫌弃的跟什么似的,现在总算是慢慢的好了,也长开了。
斧钺在上古时代都是用于作战的兵器,形相似,威猛又刚烈,是力量的象征,赵蛮月前看见两个孩子的时候,给取的名字。
这次赵蛮没有做补充,小刀习惯性的瞅他,见他确实没有插嘴的打算,这才又开始说别的。
说了弟弟妹妹,又说他自己,他的外公和舅舅们,赵蛮有时候会插几句话,有时候只是听着,等两父子都说完了,天色有些发暗了,小刀最后又嘱咐道:“娘,明天轮到我。”
这是惦记着余淼淼今天没有叫他呢。
赵蛮看了看儿子,他正顺着椅子往下滑,等落在地面上,又看赵蛮,送他一个字:“臭。”
赵蛮无异议的“嗯”了一声。
“不洗澡不准上船睡。”船床不分的家伙,不过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赵蛮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出去玩。”
小刀扭了扭头,挣脱不掉,那大掌跟长在他头顶似的,他往赵蛮腿上撞去,“去洗澡。”
赵蛮将他提起来了,“等你不尿床了再说。”
赵小刀:“……”
父子俩互相嫌弃了一回,晚饭前,听说李似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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