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所附近，聚集着潮水般的恶魔。牢狱的民众进入下层后，雷利很快就打开了深渊的传送门，将大批的恶魔放到牢狱。第一次见到这些红色皮肤，头生双脚的怪物，人们被吓得手足无措。幸好法利亚斯冷静地发出了正确的命令，这才将那些恶魔挡在关所之外。
“战况十分严峻啊。”凯伊姆站在天台上，俯视着下方的战场。
“那些怪物就是雷利说的恶魔吧，数量太多了。”鲁基乌斯紧紧地皱着眉头。
数不尽的恶魔蜂拥在关所前，汇聚成一片红色的海洋。有体型像人类小孩一般的魔童，有握着火球随时准备投射的玛革，还有少量高大而强壮的长角恶魔。
虽然人类一方奋勇抵抗，却仍然在压倒性的数量面前落入下风。守卫队贵族的私兵近卫骑士团就连不蚀金锁的年轻人也加入了守卫关所的行列。每个人都不惜性命地战斗着，因为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园和亲人。即使这样，关所的墙壁也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利箭如暴雨般落下，将一个个恶魔射倒在地上。然而，敌人的数量比箭矢还多。士兵们不断丢出滚木礌石，将那些攀上城墙的恶魔砸下去。即使这样，仍然有一些恶魔爬上城头与士兵们展开肉搏。普通士兵能够将魔童击倒，但要是遇到长角恶魔，就只有少数强者能够与之战斗了。
“真是的，雷利那个家伙，为什么要放出这么多的怪物？都市没有掉落下界，反而要被那些家伙毁掉了。”虽然法利亚斯指挥得很好，但是凯伊姆依然对这场战争不太乐观。
鲁基乌斯面无表情地眺望着战场：“还没有结束。现在我们也只能尽力将自己做得到的事情做好了。”
“咱们还有什么能做的？”
“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
“别乱开玩笑，现在是卖关子的时候吗？”凯伊姆不爽地撇了撇嘴。
这时候，西斯狄娜走了过来：“鲁基乌斯大人，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大约会在五分钟后开始作业。”
“比预想中的早啊，你干得很好。”鲁基乌斯笑了笑。
“您过奖了。”
“关所那边的压力很大，你先去帮忙吧。”
“是，属下决不会让怪物进入关所。”西斯狄娜神情高昂地走了出去。
“你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凯伊姆疑惑地看着鲁基乌斯。
“答案马上就会揭晓。”鲁基乌斯将身体探出栏杆，朝外面望去：“地面上正在发生战争，这片天空却没有任何改变啊。”
听到他这样说，凯伊姆也抬起了头。只见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好一片晴朗的天空。
（这片天空，跟那一天十分相似……）
凯伊姆不禁想起了大崩落的那天。
“每当我望着天空，就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真难得，你居然也会这么多愁善感啊。”凯伊姆有些惊讶。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么？”鲁基乌斯苦笑道。
突然，地面上响起了轰鸣声，伴随着些微的震动。
“又是地震啊。”
“是呀。”鲁基乌斯把手搭在栏杆上，将视线投向战场。
“怎么了……”凯伊姆跟着向战场望去，却看到了让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恶魔的队伍突然从中央分裂开来，一条横向的裂缝迅速扩展开来。
（错觉吗？）
凯伊姆用力地眨着眼睛。
下一刻，被那条裂缝割开的土地陡然下降，带着大半的恶魔掉了下去。
“那……是……什么啊……”凯伊姆愣愣地看着这个场面。
（崩落……）
当这个词汇浮现在凯伊姆脑中时，崩塌的土地已经完全从都市中脱落，被吸进那漆黑的下界。一个半圆形的空洞凭空出现，仿佛它原本就存在于那里。
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恶魔们被眼前的剧变惊呆了，关所上的士兵也好不到哪去。
“都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些怪物赶下城墙！”法利亚斯大吼一声，让士兵们清醒了过来，随即将那些还在发愣的恶魔砍倒。
凯伊姆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他颤抖着问道：“会早就知道了会变成这样吗？”
“不对。”鲁基乌斯朝他看了过来：“那个洞，是我制造出来的。这座都市，有着被称作‘解放’的机能。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指定的地方掉到下界去。”他那过于平淡的语气，让凯伊姆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难不成，柯蕾特那一代的崩落，也是你策划的吗？”
“是啊。”
凯伊姆一脚踹在了栏杆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牢狱掉下去？！”
鲁基乌斯平静地说道：“之所以会让牢狱崩落，是因为那里本来就是为了崩落而存在的区域。可能有你的朋友掉下去了，但那并非我们的本意。”
凯伊姆的怒火瞬间到达了顶点，他一拳将鲁基乌斯打翻在地，剧烈的动作见桌子和椅子一起带倒了。
“为了崩落而存在的区域？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混蛋！”
“你觉得我会为了开个玩笑而编出这种话吗？”鲁基乌斯一边擦着嘴角流出的血，一边站了起来。他依然是相当的冷静：“自大崩落以来，天使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如果把都市比作一辆马车，它想要继续行驶就必须渐渐地释放掉负重。所以，我们必须定期将一部分人丢到下界。”
“如果一定要崩落，把那边的小山跟田地丢下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拿人当祭品？”
“天使的力量渐渐枯竭，食物和饮水的供给也在减少。牢狱里的水井纷纷干涸，你不是知道的吗？另外，物价也会持续上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都市就连维持人们生活所需的资源都要提供不出来了。所以，光是减轻重量也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就制造出了牢狱吗？反正是早晚都要崩落的地方，没必要提供援助，也不用派人去维持治安。用关所将那里和下层隔开，崩落发生的时候也能减少负面影响，是这样吗？”
鲁基乌斯毫不做作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牢狱的人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落入下界吗？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被原谅啊！！！”
“我也没想过要得到谁的原谅，因为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当然，我也有进行回收天使之力，并且减少损耗的研究。然而，吉尔巴鲁特独裁的时间太长了……”
“这实在是……太没道理了啊……”凯伊姆失魂落魄地跪倒在了地上。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鲁基乌斯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说道：“在大崩落中活下来之后，我一直都在调查崩落的起因。我找到吉尔巴鲁特这个罪魁祸首的时候，天使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我才会使用武装政变的手段来抢夺天使。不过，一切都太迟了。我们得到天使的时候，已经不能阻止接下来的崩落了。原本，我是为了寻找大崩落的起因，并且防止崩落再次发生而活下来的。现在，却不得不用自己的手去引发崩落。”
“我才不管你的那些破事呢！”凯伊姆用力锤击着地面，愤愤地说道。
“我曾经发过誓，就算是为了那些被我害死的人，我也要一直做出正确的判断。”
凯伊姆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谁拜托你去做那种事情了？”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手上沾染着数千人的鲜血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你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吧。然而，这一切都是必须的。总要有一个人为了让大多数人能生存下去，而选择那条万劫不复的修罗之道。”
“够了……我知道，你是正确的。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你都会选择正确的道路吧。”
“没错。”鲁基乌斯认真地回应了凯伊姆的嘲讽：“就算是为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我也不能做出错误的判断。你不是也支持我的做法吗？向着那条摒弃感情，追求绝对理性的路。”
“有一段时间是这样。不过，任何事情都有其极限。”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如果在中途被感情蒙蔽住双眼，那才真会让已死之人的生命变得毫无价值。除非，你从一开始就抱着不惜让这座都市毁灭的觉悟。”
“那又怎么样？将一千人中的一百个牺牲掉，来拯救剩下的九百人；然后又牺牲其中的三百人，来拯救剩下的六百人……你就要靠这种方法，来让这座都市延续下去吗？”
鲁基乌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这种觉悟，我也活不到今天。”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呢？从数量上来说是对等的，你要让哪个去死呢？”
“真要到哪个时候，再看情况决定吧。”面对凯伊姆的这番质疑，鲁基乌斯立刻从正面做出了回答。
凯伊姆自己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期待着怎样的答案。只是感觉有些失落。
（到了那时候，就放弃挣扎一同赴死，又或者鲁基乌斯将我留下，自己选择去死。难道我是希望听到这样的答案吗？）
“你做到这种程度，又有谁会得到幸福呢？无论是国家还是都市，都是因人类而存在的东西。如果到最后没有人能得到幸福，苟且偷生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去关所上和士兵们一起战斗吗？”
“……我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很遗憾。我真的很遗憾啊，凯伊姆……”鲁基乌斯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在战场上奋斗的士兵，还是在实验室中工作的研究员，他们都在为生存斗争着。可你却连自己的行动都不能决定。凯伊姆……你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唔！”精神上的剧烈冲击，让凯伊姆颤抖了起来。
“每个人都要根据自身的信念选择道路。当然，我知道你从小生活在牢狱那种走错一步就会死掉的环境。可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也差不多该想清楚了。”
“……”凯伊姆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今后，我仍旧会选择那条能让人活下来的路。我不会要求你和我走上同一条路，只是希望你至少能够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两个人相互对视，不过很快就转了开来。
“话虽如此，你却并没有完全摒弃情感呢，否则也不会对凯伊姆说这些话了。”这时候，雷利从后面走了过来：“而且，你对那些落入下界的生命也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无动于衷。”
“如果真的能完全无动于衷，那也不是人了吧。”鲁基乌斯皱眉道。
“说的也是啊，你选择的那条道路，本就是源自于人类对生存的渴望。如果真的能摒弃所有情感，也不会选择这条道路了。”雷利耸了耸肩，说道：“实际上，你和凯伊姆都还没有从大崩落带来的痛苦中走出来啊。”
“这种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鲁基乌斯闭上眼睛，朝外走去：“我去处理政务了。”
凯伊姆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我已经……无法和他并肩前进了吧。直到最后，也许我都只能够遥遥看着他的背影。自从大崩落以来，经过了十多年的岁月。他就算处在严酷的环境中，也拼命地找到了自己的道路。而我去在磨难中放弃了思考，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最终，我们在一阵短暂的交集后，还是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