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刘豹是驰骋官场的老江湖,见这位不听话的侄子不说话,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寂:“刘迁,你执意要见我,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真的有办法让我在这河东称雄一方吗?”
刘迁笑了笑,说道:“长兄刘渊在京城做官,从前朝大魏开始,就一直伴随天子左右,朝中大小事务无一不知,伯父有大哥在朝中通信,又何尝不了解当下的局势呢?”
刘豹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刘迁,示意他继续说。
刘迁稍顿了一下,继续说:“如今大晋不过是一间破屋,随时都会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而它的主人们却仍在屋内肆意的对着柱子砍来砍去。小侄在想,伯父想占据这间屋子并不容易,但是扯上几根椽子也没什么难的吧。”
刘豹惊道:“好你个小子,竟敢把朝廷比作破屋。你就不怕我把你扭送到洛阳,问你个欺君之罪?”
刘迁淡然一笑道:“伯父不会这么愚蠢。”
刘豹有些生气,挤出一句:“不愧是长年与氐人这些蛮族生活在一起,说话做事这般缺少礼仪。”刘豹的话中明显的透露出自己已经对刘迁生出不满。
刘迁倒也不生气,说道:“是啊,我本来是堂堂右部匈奴的世子,本可以在中原受良好教育,与诸位兄弟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却跑到荒蛮之地荒废了自己,到头来还要在伯父面前有辱斯文。”
刘豹当然听得出刘迁话中的涵义,生怕再扯出右部匈奴内部的仇杀来,离石城相隔三十年的两场仇杀让刘豹想起来就分外的心寒。假如这些事情发生在左部,那么自己恐怕早已弃尸荒野了。对于刘迁心中的积怨,刘豹反而有所理解了。不论是出于情感还是碍于利益,刘豹此时都不应引出刘迁的伤心事来。于是,赶紧说道:“贤侄不要这般说辞,伯父对离石之难深表遗憾。”
刘迁冷笑一声:“这五部匈奴,谁不知伯父有一统之志,何必猫哭耗子,说什么离石之苦。我右部相互仇杀,不正好给了伯父吞并的机会吗?如今你我不正是在交接离石嘛。如今右部无主,伯父吞并简单易行,而且还有着天子诏命。待左右合一,前后中三部谁能与您争锋,还不是各个击破了事。”
刘豹笑道:“不瞒你说,我就是这般想法。不过天子在朝,动作不敢太大罢了。试想一下,一旦五部合一,则并州北部十县尽收我土,兵马二十余万,朝廷肯定会视我为心腹之患,必北上灭我。长城外鲜卑人也虎视眈眈,到时候我刘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刘迁道:“依小侄所见,伯父大可不必如此悲观,这大晋天下分崩离析只在旦夕之间,您要做的就是等待,莫要在大厦将倾之时做那出头之鸟。如今,蒲怀归在凉州作乱,朝廷的眼睛死死的盯在西北,生怕鲜卑人再次反叛,对于匈奴,皇上倒是放心的,说不定,朝廷还要倚仗伯父出兵帮助剿平蒲怀归呢?”
刘豹正色道:“你说的很对,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回到他那里去呢?不如就在我帐下做个将军,你看如何?”
刘迁大笑道:“伯父害我!”
刘豹道:“何意?”
刘迁道:“你我伯侄之间素无仇怨,然刘防是我杀父仇人,今虽身死,但他的儿子刘绿尚在京都,对我自然也是恨之入骨。我若追随伯父,迟早要死在刘绿之手。与此,还不如在塞外享受大漠风光。”
刘豹道:“难道你释怀了?三十年的仇怨虽然报了,但你就肯拱手将右部送给我?”
刘迁笑道:“我拿下离石,不过是仰仗八千氐人,如今李宓不愿意再为我作战,我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用什么去统治离石,镇服右部。还不如将这个烫手山芋送给伯父。自己坐在一边,看伯父如何对刘绿交待?我想,伯父大人不应该是那种吃进嘴里的肉还会吐出来的人吧。”
刘豹笑道:“好你个小子!临走时还阴我一招。我还就告诉你,你会失算的,我儿刘渊与刘绿情同骨肉兄弟,刘绿不会太在意离石归属,反倒认为是我诛除了强盗。”
刘迁道:“伯父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情同骨肉兄弟又能怎样?我被杀的祖父和刘防还就是骨肉兄弟?同父同母,其恩其亲,可比得过刘渊刘绿?”
听完这话,刘豹心中生出一丝寒意,仿佛已经看到刘渊刘绿相互厮杀的惨景,甚至联想到武功超强的刘绿将自己的儿子打落马下,恶狠狠的在他的头上踩上几脚。
刘迁见刘豹脸色大变,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忙添油加醋的说:“伯父要想巩固左右联合,就必须除掉刘防诸子,让他断子绝孙,不然右部人心不可能归附伯父。他在离石城的子孙小侄已经帮伯父解决,如今伯父要做的就是清除洛阳城中的刘绿一家。只有如此,伯父才有安心之日。”
刘豹看刘迁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自然知道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借自己之手杀掉刘绿,一则报三十年前灭门之仇,二则为自己清除后顾之忧。但是,对于刘豹来说,拿掉刘绿又显得十分必要,毕竟右部匈奴认的是刘防父子,如今刘防已死,刘绿很快就会回离石继位,到那时,自己就会全盘落空,忙活半天不过是为刘绿上花轿做了嫁衣裳。
对!必须拿下他!刘豹的脑中闪过这一念头,心中的意念又坚定了许多。刘豹看着刘迁,问道:“贤侄觉得如何才能拿掉刘绿,他毕竟生活在洛阳,天子脚下,总不能刀砍剑刺吧?”
刘迁笑道:“伯父好生糊涂!除掉刘绿,只要大哥一桌酒饭即可。大哥与刘绿相交多年,刘绿必不设防。待事情做成,只需说是病殁即可。刘绿是刘防的小儿子,他的三个儿子好像还不太大吧,个个都是小孩子,弄起来更加容易。”
刘豹算是看出来了,刘迁是不灭刘防一家誓不罢休,点点头说:“你走吧,我会给刘渊写信的。到时候,会有所动作。待刘绿崩殁,伯父需要你的时候,会派人把你从氐人那找回来的。”
刘迁摆摆手笑道:“那就算了,我可不想做第二个刘绿。我说过了,此生此世,即为复仇而生,待大仇得报,我便驰骋北方草原,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牧人。中原,我可不想再回来了。”
刘迁说完,站起身来,对刘豹鞠了一躬,未待刘豹说话,就走出大帐,跨上他的战马,融入到撤离的氐人军团之中。
刘豹走出大帐,看着刘迁远去的背影,叹道:“好一个英雄,好一个后生!只可惜大匈奴此生不再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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