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刘宣与刘绿一起自洛阳返回晋北,刘渊亲自前往城外送行。上路的人和送行的人心情都很是沉重,不知道此生此世还有无相见的希望。
刘渊倒是很大度,拍拍刘绿的肩膀说道:“如果朝廷执意不让我返回故土,一旦天下有事,你大可领导匈奴各部起兵逐鹿,不必担忧我的安全。我刘渊年近五旬,以我这半老之躯换匈奴大业复兴,足矣。”
刘绿哭着说:“大哥莫要这样说话,兄弟在此落下毒誓,若大哥有难,兄弟如不能解救,必黄泉相随。”
刘宣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对刘渊说:“朝廷留你在京城,只不过是想稳住匈奴各部罢了,恐怕还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你也不必要过分担心。再说了,我匈奴偏居北疆,离京都万里之遥,又长年遭受鲜卑的威胁,朝廷的眼睛紧盯着的是北边的鲜卑和西边的氐人和羌人,反而不会过分的注意我们。只要我们动作不要太大,你在京城就是安全的,说不定朝廷还要仰仗我匈奴铁骑去抵御鲜卑人呢。”
刘渊笑笑,他不明白,为何今日自己如此儿女情长。突然,他想起送往北方的养子,随口问道:“叔公,刘霸在那边还好吧?有没有太过淘气,惹老爷子烦心啊?”
刘宣听刘渊问起刘霸,刘绿又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吞吞吐吐的说:“尚好,尚好。”
刘渊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刘宣生怕刘渊看出什么,赶紧转身,跨上战马,招呼刘绿也赶紧上马,刘绿的妻儿老小也坐进了马车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洛阳。
看着马队离去时卷起的尘土,刘渊向远处望了望,叹口气道:“四十年了,我何时才能回到故乡啊。”转身朝着城内走去。
马队在路上慢腾腾的走着,一个多月之后才到并州城南三十里的向塘口。
刘宣对刘绿说:“天色已晚,今天我们就在这向塘口休息,明日继续赶路,再有个十来天也就到左国城了。到那见了老帅,你我便直奔离石城,整顿旧部,商讨联合事宜。”
刘绿笑道:“一切但凭叔公做主。”
刘宣一行人下马,刚要走进客栈歇息,突然从北面奔来十来个胡人骑兵,个个身着丧服。刘宣暗自感觉到大事不妙。
为首的信使跳下马,单膝跪在刘宣面前,满脸是泪,哽咽着说:“都尉大人,大帅他去了。”
刘宣原本有些心理准备,但猛听到刘豹离世的消息,仍旧觉得眼前一黑,站立不稳,又有些天旋地转,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倒去。刘绿赶紧从后面扶住刘宣。
信使道:“都尉大人节哀顺变,按照大帅遗命,请大人速速赶回左国城,督办丧葬事宜,我等还要赶赴京城,将此噩耗传于公子知道,并向朝廷奏报。”
刘宣没有说话,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十来个骑兵跨上战马,继续向洛阳方向奔去。
刘绿对刘宣说:“伯父年长,九旬之人,溘然长逝,也在情理之间,请叔公切莫过分悲伤。你我现在大任在肩,关键是得赶紧迎回大哥,主持大计。”
刘宣眼泪挂在脸上,只顾点头道:“对!对!对对!”转头对刘绿说:“今晚你我就不要歇着了。你速转回洛阳,向朝廷奏报,请放刘渊回去主持父丧,并承继大帅之位。我得赶紧回左国城,再看一眼老帅的灵柩,同时也防部族生变。”
刘绿应道:“好!我这就返回洛阳,同大哥一起奏请天子,天朝以孝治国,这回不会再不许大哥返回家乡。”说着,他指了指车驾,“贱内及犬子幼女,还望叔公好生看待,把他们安全带回故乡。拜托了。”
刘宣道:“这些不用你说,我自然要办。你就放心去吧。”
刘绿骑上战马,只带着两个随从,朝洛阳方向绝尘而去。
刘宣命人将卸下的马车重新套上,离开客栈,转到官道上,加快速度,直奔左国城。
三日后,刘宣一行到达左国城,全城缟素,刘豹的灵柩停在帅府正堂之内。全府上下哭哭啼啼。
刘宣刚进正堂,迎面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哭着对刘宣说道:“父亲临终之时,念念不忘的就是大哥,可是终究未能见上大哥一面。”这中年人叫刘雄,是刘渊同母异母的弟弟,也是他唯一的弟弟。
刘宣抱了抱刘雄,说:“公子切莫过分哀伤,我已托右部的刘绿返回洛阳,去向朝廷陈情,陛下应该能够准许刘渊返回左国城,再慢也就是月内的事情。”
刘雄说道:“这样便好,这样便好。不满叔公,我虽已过而立之年,却从未独当一面,内有父亲,外有大哥,如今一片乱局,我只是心乱如麻,无从下手。大哥未回之前,这左国城中大小事务全凭叔公做主。”
刘宣道:“那怎么可以!你就不怕别人说我夺你家的权?”
刘雄道:“谁要夺权我都相信,唯有说叔公有二心,我断然不信。我知道,大哥让叔公先回来,肯定就是有大事相托。如今叔公不过就是在大哥回来之前,临时主持政务,不要让一些小人钻了空子。请叔公勿再推脱。”
刘宣见刘雄话已至此,自知不是给自己下套,遂应承下来,专心主持左国城事务,只等刘渊回来。
这边刘绿紧赶慢赶,终于跟信使一起回到洛阳,未经通报,就冲进了刘渊的府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刘渊见刘绿进来,有些惊讶,忙问道:“兄弟不是返乡了吗?怎么这时候折回京都?”
刘绿哭着说:“大哥,大伯他。。”
刘渊听刘绿如此这般的说起父亲,自知大事不妙,但仍旧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我父他怎么了?”
刘绿哽咽道:“大伯他。。大伯他。。去了。”
刘渊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仍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后退了好几步,勉强靠着一张胡床坐了下来,艰难的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信使回道:“四十日了。”
刘渊大怒:“四十日,为何到现在才来通报?”
信使道:“大帅遗命,令我等在丧葬开始二十日后方可启程告诉公子,我等在路上昼夜兼程,二十日赶到京都。”
刘渊怒道:“为何要空等二十天?”
信使道:“我等实在不知。”
刘渊看他确实也说不出什么,便摆摆手让他退下。
刘绿站起身来,往刘渊跟前凑了凑,悄悄的对他说:“小弟以为,此次大伯去世,正是大哥的机会。”
刘渊骂道:“你什么意思!我父过世,怎么还成了我的机会?”
刘绿说:“大哥切勿生气,你想想,朝廷一再留你在京城,四十年都不准回去。如今大伯仙逝,这时候大哥上奏天子,称要回去治丧,人伦之情,朝廷自然也不会驳回。况且,大哥是大伯的嫡子,继承左部帅位理所应当,大哥从此可以逃出牢笼回归生天了,不再是这笼中之鸟,而是进山之猛虎,入海之蛟龙啊!”
刘渊点点头,道:“甚是有理。”
刘绿道:“所以当下之急,不是大办丧事,而是赶紧趁朝廷收到丧报之机,请归故园。”
刘渊听完,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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