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原因,老鬼的为人虽然很坏,可有一样本事是很高的,那就是精于摆弄花草,若只是一般花花草草也没甚么,或是听过的见过的也当不得稀奇,可他偏偏养了一株奇花,无极门里就这么一株,而且没人叫得出它的名字。最奇的还是在花开时节,那个香味啊,闻着都能上瘾,舍不得放过。且那香味传得极远,号称是风吹十里香,远近的人都闻得到。为这个老鬼很是得意,最爱跟人吹嘘此花的来历,说是在山中无意得到的。他本是进山寻药草的,却在一处高崖上发现此花,也是先被香味吸引住的。老鬼懂得一些花草的习性,并没有冒然采去,先是留意了周遭的水土凉热,察看了一整年,觉得将此花的习性都摸熟了才动手采回,重又植入自家院圃中。据老鬼说,这花喜阴,不爱见阳光,最要紧是时常捉虫,而且性子孤僻,一处有花,近旁再难有另一株;这花也独,一次开花便只得一朵,模样也不鲜艳,就是香,金贵着呢,老鬼把它宝贝得什么似的。来看花的人当然也多,我也想去看,可又厌恶老鬼为人,不肯进他的门,只好晚上偷偷跃进墙来看,这是我常来的地方么,所以也带你来了。只是现在天冷不是开花的时节,没有多少看头,总要等到夏秋之交才成。”
两人便上了墙头,宛秋向院中一指,“就是那里,近旁没有别的,只有那一株。”严勤在夜间也看不分明,又听宛秋叹道:“你说这世上多不公平,这样好的花却落在这么坏的人手里,一想到这些我就气不过,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好几回我都潜到花跟前看个仔细,看着看着我这心气就不顺,没来由就生出要把花毁去的念头,恨不得一把拔了花就跑。这想法来的好可怕,管都管不住。我不甘心么,没有这一朵我便去找一朵更好的,结果真找来一朵更好的。”
严勤奇道:“是甚么花,带我去看看。”
宛秋直看着严勤笑,“我那花可比这个好看多了,你真想看么?”
“是呀,我也开开眼。”
“可以带你看,但你要给我做一件事。”
“甚么事?”
“你现在就跳进院去,用我给你的剑,将那株花砍为两截,我就带你去。”
严勤料不到竟是这样的事,一时倒不知怎办才好,不愿毁花,又想去看花,何况都是宛秋所在意的,遂她的心意岂不好?但自己的本心明明是不去做,便呆了一下,才为难道:“这样不妥吧?”
“怎么不妥?”宛秋笑着追问道:“又不是叫你去砍人,只是一株花罢了,再说了,花砍了还可以再生的么,我只叫你斩草,可没叫你除根,你为难甚么?”
“不嫌可惜么?就这一朵啊,万一生不出来砍死了怎办?”
“就因为是一朵才砍么,我心里有气,砍死了也是老鬼心疼些,这就值了,我管别的做甚么,你是看重我些还是那花,或是老鬼?”
严勤一时语塞,不好作答,只是说道:“当然是看你重些。”
接下来宛秋却并未乘机逼问,“好啦,看也看过,我们走,带你去看我的花。”
严勤一时摸不着头脑,从墙上下来便不知如何是好,宛秋正要在前引路,严勤忽道:“算了,不去看了,以后再看吧。”
宛秋听了忍不住笑个不停,“你可千万不要把刚才的话当真啊,那是逗你呢,就想试试看你是个啥样的为人,看着好玩。那花不砍就不砍,人之常情么,连我这么想除了它的人,都忍住不动手,何况是你。再你你又是第一次随我出动,第一次来就叫你做坏事,确是难为你了,你还不是一个江湖人,跟我学吧。”
“江湖人是怎样的?”
“至少也要像我这样。”
“像你怎样?”
“你慢慢看么,首先就是一个‘信‘字,说了带你看花就一定带你看。”
“去哪里看?”
“不用再去哪里了,你早见识过了。”
严勤疑惑,“何时见过,哪里见的?”
宛秋故作神秘道:“时时可见,处处见得到啊。”
严勤更为糊涂,也没想明白,“你说的是甚么花?”
“那花不就在你手里拿着呢么。”
严勤看向手中,便只有一柄剑,拿到近前,看到花哨的剑鞘,才想起剑鞘上不是正画着一样大红花么。严勤似乎明白过来,也不说话,便指着剑鞘看向宛秋,眼中分明是问:“是这朵吗?”
宛秋将严勤的神情看在眼中,顿时乐不可支,就要欢笑,却又不能发出声响,便用手捂了嘴,唔唔闷声作响,还在严勤惊愕的眼光里不时跳脚。待得宛秋平息下来,才听她说:“你那是甚么神情,真是有趣,我先前说的话也是真的,我的花是比他的好,你不信么?这花是费尽心思想出来的,你瞧瞧,肯定比那朵漂亮,没错吧,而且我的花四季不败,不比那个强得多,你说是不是?”
严勤哪里在意这个,只得点头应道:“嗯,是呀。”
宛秋见严勤说的勉强,不肯放过,“哼,没诚意,枉我将一柄好剑交给你,真是一朵鲜花插在——插在你身上。”说完又是娇笑,又出声道:“跟你说着玩的,好东西就不怕留给朋友,江湖人第二要做的就是‘义‘字。我送你东西就是义,你陪我出来夜行也是义,我带你去第二处地方。”
两人行不久又到了一处宅院,“就是这里。”
“谁的住处?”
却听宛秋难得郑重说道:“今日带你来其实也是为你好,让你明白一些事,无极门里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因为他够坏,你惹不起。汪老鬼就是其中的一个,但要说到坏,他还不是最坏的,在门里排的话最多排第二,还有一个更坏的,就在这里了。”说着朝院墙指了指,“这人不但坏,而且坏得古怪,还坏出门道了。人坏么,自然说他坏话的人也多,他听到的坏话也就多了,谁知久而久之竟让他练就了一双好耳朵。这耳朵灵极了,但凡有人说他的坏话,只要是不留心说话声大了,或是离他不够远,都会被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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