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满见丁枫着实可怜,便想要说些话来安抚他一番。余光却见身边的一个白色影子一步上前,那原本围在面前的人群就从中间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沈满心想,这是唐姑娘要出手了。
这鼎似乎是个古物,上面刻着复杂的文字,沈满看不太懂,但是隐约觉得这些文字描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唐玖月走到谢泛面前,眉眼稍稍一抬道,“我是大门监派来协助大人查案的,我姓唐。”说着就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
那谢泛定睛一瞧,果然是太阁之物,虽然觉得面前这女子太过年轻,但既然是大门监所推举之人必定不会有误。
而且这鼎来的蹊跷,又正好在气象门的地盘,逢上阴阳道大考,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非常棘手。谢泛正苦无良策,暗自觉得倒霉,眼下却正好有个人站出来抗责任,他自然再乐意不过。
“既然是大门监所派之人,下官自然配合。唐姑娘,请——”他侧了侧身,让唐玖月靠近那鼎。
沈满也跟了过去,连依和小李爷以及苦巴巴的丁枫也不遑多让,一群人围在了那诡异大鼎的周围。
小李爷身量高,稍稍一抬眼便瞧见了鼎内的污秽之物,皱了皱眉头道,“里面的人皮肉皆已腐烂,有些四肢都断了,眉目不清,混成一体,根本无法辨识身份。”
连依抽出手绢蒙在脸上,大气不敢喘道,“这味道真的好冲,我快吐了!”她扶着小李爷的肩膀,纤眉微皱,柔若无骨的模样。倒是一扫之前的女汉子气质,重新变回了娇滴滴的美娇娥。
小李爷鄙夷地哼了一声,这下可真是体现他大男子气概的时候,于是挺直了胸膛道,“这种地方真不是你们女子可以呆的,要我说,我们也别——”
他正要讥讽在场的几个女子,让他们知难而退,因为他自身也不想再靠近这脏乎乎又诡异又恐怖恶心的大鼎。却不想有一个人已经淡定自若地继续靠近那大鼎,手中多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粗木棍,伸入大鼎之中忽然搅动起来。
小李爷只是稍微往那鼎里瞧了一眼,仅是一眼,便被那满满一鼎泛着油脂的尸骸上下翻动的场面给恶心到了。肚子一阵翻滚,接着就是一阵恶心,小李爷立即背转过身冲出人群扒着一棵枯树弯腰狂呕。
身后脚步轻轻,可见来了一个妙龄女子。小李爷抬了抬眼睛,抹掉嘴角的污秽,转身指着站在大鼎边上的人影气大声道,“那唐白衣根本不是人,这么恶心的场面她怎么看得下去?!瞧一瞧也就罢了,她竟还拿着一根棍子搅动那冻成一块的碎尸?!你说,她是不是一个怪物?!”
来人正是连依,她此刻的脸色也是阵青阵白甚为精彩,“我早就知道这唐家姐妹不是寻常人……”
小李爷远远瞅着远处渐渐散开的人群,一拍脑门道,“走,去看看他们究竟要搞什么鬼。”
“你不吐了?”
“吐完了!”小李爷被连依瞧见失态,又羞又恼,说完就大踏步冲着鼎的方向回去了。
这里的人群似乎都被唐玖月方才的举动给惊呆了,有些人受不了这里的味道和氛围早已离开。那谢泛也想离开,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但他主管都城治安,这是他的管辖范围,即使有太阁派来的人在此,他也不能擅自离开,只能硬撑下去。
“唐……唐姑娘,你这是……”
唐玖月丢下棍子,拍了拍手道,“你再看看这鼎。”
谢泛强忍恶心用袖子遮掩口鼻探了上去,还是一些短肢残体,但与先前的已然不同,他扭头问唐玖月道,“这…..这是……”
此刻鼎内情况已和刚打开鼎的时候大为不同,谢泛这才明白了唐玖月方才所为。
唐玖月道,“这鼎内的人都是按照时间来堆叠的,越是下面的人越是古老,越是上面的人也越是新鲜。我将下面的尸首翻上来,可以从她们的衣物发髻上看出这些人生活的大约年份。”
谢泛嘴唇微微颤抖,他想过发现这一鼎尸体的后果,这些尸体可以是一个残酷的连环杀手杀戮的遮掩,也可以是一个大宅院里纠纷的埋葬,但是却没想到,这竟是一个经年累月的修罗场,是一个惨无人道的见证!
经过唐玖月的提醒,他的确从这些底层翻上来的人的衣着发髻上看出了端倪,这里有些人至少是死于十年之前,又有一些人是死于□□年前。而且有些是男子,有些是女子,看起来毫无规律可言。
“小满,”唐玖月眼眸里有些东西在变化,对着沈满轻轻道,“今天要辛苦你了。”
沈满觉得她心里藏着事,但既然对方不提,自己也就识相的不去问。欣然点头道,“你是我师傅,我自然要跟着你,绝无怨言。”
唐玖月眸光一掠,抬起手摸了摸沈满的头发,然后只觉得她手臂一顿,皱眉问,“小满,你老实告诉我,你多久没有洗头了?”
沈满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虽然最近的日子艰辛了些,但是我每日都坚持沐浴。还用花瓣泡澡!”
“那为何还是这么…..”唐玖月停顿了一下,觉得这臭味似乎是自己身上发散出来的,又一想方才搅动了这一摊烂掉的尸首,顿觉身上污秽不堪,轻咳一声对着谢泛道,“劳烦大人派人看守此处,切勿让人再靠近。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来考究。”
谢泛点头道,“下官就听姑娘吩咐了。”于是将衣袖一挥,将唐玖月的话原原本本吩咐下去。他自己也在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坐着小轿离开。
此刻唐玖月等人已经回到了小李爷在都城安置的小宅。
夜色如洗,唐玖月房间里传出欢快的水声,她正在沐浴。沈满作为贴心小跟班自然守在外头的院里,托着腮帮看着月亮,准备随时听候唐姑娘差遣。
没等来洗好澡的唐姑娘,却又见到浑身散发一股抑郁之气的丁枫。
自从来到梦里之后,沈满对丁枫颇有好感。梦外他也着实是个可怜人,在此情此景之下,她就忍不住想要去安抚他。
丁枫实然已经从外面来回一次,沈满抬手按上他的肩膀便觉得他衣衫冰凉,想必是在一个地方守了许久,吹了许多夜风的缘故。她自己也能隐隐体会丁枫此刻心情,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丁公子,你又去叶府守着了?”
丁枫一听,原本就已经红了的眼睛变得更加红了。接着便不顾男子的尊严趴在石桌上便是一场嚎啕大哭。
沈满郁闷又无措,不知道如何招惹了他。她不知道人在伤心处,见到花草树木颓败也是会觉得生无可恋的。
眼下人家正哭着,沈满也不好打扰,只能继续托着腮帮仰望明月,心想着如果老天能再赐给她一些才情,她就可以对着月亮吟诗作对了。耳边唐玖月房间里水声渐渐小了下去,沈满眼皮竟有点沉。
越来越朦胧的时候,却觉得有人在晃动自己,精神了一些睁开眼睛,丁枫苦巴巴的俊脸就在眼前。
“师傅,你说我现在去改动那场风水格局还有没有用处?”
“啊?”
“我原来以为改成了利于‘傅说’星象的姻缘格局,却发现到头来叶家小姐和一个有钱公子生了情意。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有时候,我们的阴阳道术其实是不准确的,是不能够逆天改命的?也可能是我道行不够,才造成眼前的局面……但是师傅,这一切都说明凡事皆有可能的,是不是?”
沈满不知他所云,但听他说话的时候,觉得在刹那之间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要弄清楚此刻的想法,却又有些摸不着头绪。
丁枫自己越说越起劲,接着就拍着石桌起身,气势汹汹道,“不行,我要去和叶家小姐见上一面,无论有什么结果,至少我见了面才不会后悔!”
沈满急忙拉住他的袖子,“现在入了夜,你这样冒冒失失过去铁定会被人家赶出来!”
丁枫叫道,“我不管,我定要去见她!”他用力想要抽出袖子,却不想沈满还死死拽着,于是两个人一扯,“撕拉”一声,沈满愣愣看着手中的一截袖子,又瞅瞅愣怔原地的丁枫,两下无言以对。
这时候唐玖月的房门终于开了,顺带飘出一阵花瓣的清香。她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二人,一抬眉笑道,“丁公子,你的袖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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