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和媛媛来到佳康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两人的脸色就像天空一样灰暗阴沉。这是在暴雨来临前，狂风止不住地嚎啕，让人感到有些凉意甚至惊惧。方元将车停在医院外的停车场后，两个人都没有直接下车。媛媛坐在副驾驶室抽起了烟，却把自己呛得直咳嗽。方元敲着媛媛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有我陪着你呢！”媛媛看了方元一眼，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隐约流露着无辜的冤屈，还有些许闪动的泪水。但也似乎能感觉到她在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极力掩饰着脸上的消极情绪。媛媛吐了口烟圈，咬着嘴唇说道：“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再他妈听他任意摆布，我就是不得好死的**！”话说完，媛媛一只手摸着肚子，终于趴在车上哭了起来。
方元赶忙抽了纸巾递给媛媛，手不住地拍着媛媛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媛媛最终停止了哭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擦起来，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眼睫毛的妆也花了。“你看，你再哭就不漂亮了！”媛媛继而破涕而笑，深情而感激地看了方元一眼，说：“方元，真的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
一辆奔驰车在侧面停了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高挑美女走了出来，对着车里戴着黑色全框眼镜的男人摆了摆手，然后朝医院大门走去。方元下意识地盯着美女的背影，一直目送她走进医院。“刚说完我不漂亮，就盯上别的女人了！你们男人变化就这么快吗？”媛媛的话把方元拉回到现实，恍若明白自己竟看着这个美女的背影出了神，然后让媛媛“逮”个正着，就不好意思地说道：“就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其实是方元的心里话。“你们男人啊，都一个德性，见了美女眼睛都直了，被人发现了就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或者‘你好像我妹妹’之类的话，都太俗套了。男人都不可靠！”媛媛笑着挖苦方元道。方元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话。在男女感情的问题上，在择偶的问题上，方元是有自己的判断的，但好像并不适合拿出来和媛媛分享。尤其在和媛媛一起的时候，每当谈到感情的问题，方元都会适可而止，因为他不想给媛媛想象的空间，否则造成误解，是他不愿看到的，所以他一直掌握着这个度。于是，方元把话题一转，问媛媛道：“准备好了吗？走吧！”
媛媛选择的是普通人流。在此之前，她已经为男人做了三次流产，当时都是选择的无痛人流。尽管手术后连日的腹痛折磨着媛媛，但她似乎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在男人的鼓动下在未采取任何的安全措施下，接二连三做着同样的傻事——意外怀孕，人流。媛媛这次之所以选择普通人流，是发誓要让自己铭记这次血痛的教训，从此以后不再受男人的任意摆布。媛媛量了体温，接过医生递给她的白色药丸进了卫生间。经过一阵忐忑地等待后，媛媛在护士的引导下走进手术室。临进手术室前，媛媛回望了下方元。方元快步过来，紧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不用怕，我在呢！”
媛媛走进手术室，脱去了下半身华丽丽的衣服，穿上了只有病号才穿的开裆裤，然后被医生吱进了清洗室。里面的床上并排躺着一个年轻的少女面孔，正羞涩地任医生摆弄着下体。媛媛躺在了床上，医生开始用喷头机械地清洗她的下体，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一根棒棒状的东西被粗暴地插进她的下体，喷出莫名其妙的液体。媛媛忍不住地**了一声，但瞬间又羞赧着捂住了嘴，脸上一阵发热，看着医生。医生戴着口罩，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说道：“去手术吧！”
听到“手术”两个字时，媛媛重又紧张起来。等回到手术室时，媛媛见那名少女已躺在手术床上，粗喘着气，哭喊着害怕。等媛媛也躺在洁白的手术床上的时候，手术灯亮了，明晃晃的，像一块磁石，把媛媛的目光和所有的心思都收拢过来。媛媛已没有心思顾及临床的少女的反应，不过，她隐约觉得，或许是麻药的作用，少女安静了。她在麻药的作用下安静了，可自己呢？“把两腿分开！”医生的口令让媛媛无暇多想。她分开了双腿。一股轻柔纤细的凉风掠过下体，又迅速袭遍全身，媛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皮肤上瞬间生起米粒大小的鸡皮疙瘩。媛媛看见医生开始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下体，听见金属器皿撞击托盘的阴冷的叮当声，接着冰凉的金属开始戳刺下体，却没有进入。“放松点！”在医生的命令下，媛媛深深地吸进一口凉气，吐出来，下体被那个冰凉的金属撑开，随后有仪器“呲呲呲”地进入自己体内。媛媛紧张地盯着那个操作仪器的医生，想跟她说话，却只看见她那双在口罩和手术帽间瞪圆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自己的下体。仪器开始慢慢进入体内，媛媛感觉小腹两侧开始酸胀，下坠，撕裂的阵痛让她不由得双手紧紧抓住床单，继而双手紧握，任指甲嵌入肉里。伴着身体的剧痛，媛媛又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嘶喊，她多么渴望就在此时此刻，男人那只宽大厚实的手可以紧紧攥住她的手，就像儿时父亲紧紧抓住她的手逛庙会怕她走丢一样。她的身体开始下坠，可是男人并没有出现，她的手开始在空气中恐惧地挥舞着，直到她死死地抓住手术台头的栏杆，任凭身体和灵魂被吸入无底的深渊……
在那个发出“呲呲呲”的仪器进出几次身体后，医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另一个大夫端着小瓷盘，用镊子夹起几片小小的暗褐色血块，端详了数秒，对另一个医生会意地点点头。医生从媛媛体内抽出那个发声的仪器，随后卸掉了扩张器。媛媛的下体随之松软，整个身体也在瞬间瘫软下来。媛媛绝望地躺在床上，额头粘结的细小的汗珠变得冰凉，冷却着残留在身体的紧张和疼痛。媛媛转过脸，看了一眼临床的少女。见少女的身影模糊，媛媛这才发现自己眼里含满了泪水。等媛媛擦干泪水，再去看临床的少女时，发现少女也在歪着头看她。少女**着下半身，死一般平静的躺在那里。她面色苍白，齐刘海凝结成几缕头发，粘在额头。额下无辜的明眸里发射出一股悲伤的光束。见媛媛也在看她，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丝笑意。
就在媛媛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方元坐在手术室外，心情复杂，如坐针毡。手术室外坐着许多排队等候的年轻情侣。那些女孩儿，脸上尽写着的焦虑和彷徨。他们身边的男性，紧紧攥着女孩的手，竭力着扮演着安慰者角色。方元突然可怜起这些女人，尤其是那些看上去脸还稚气未脱的女孩子，本是鲜花绽放的年龄，却在如花的年纪接受一次疼痛的煎熬和精神的摧残。这些女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身边的男人，可否体会到女孩心中的恐惧？他们在发泄体内快感的时候，可曾想到享受之后带来的后果？在决定进行人工流产的时候，他们可曾对一个小生命的即将消逝感到丝毫的怜惜与自责？方元不知道答案。就在那一刻，方元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却又一闪而过。方元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悲伤，似乎在猛然间明白，对任何生命的珍重，哪怕对肚子里胚胎的尊重，原来是一件多么值得报以敬意而非指责的事。
媛媛弓着腰捂着肚子一个人走出手术室的时候，方元吃了一惊。眼前的媛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已不像那个大大咧咧对人对事热情而又高傲的媛媛。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无助。媛媛有气无力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一丝神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在额头刚刚晾干的汗渍上又沁出细细的汗珠；蜡黄的脸色遮住的是一张没有血色又憔悴苍白的脸。媛媛紧咬的嘴唇边，有未干的眼泪划过的痕迹。方元扶着媛媛去休息室挂了吊瓶，趁着空当按照医生的嘱咐帮媛媛拿了药。媛媛喝完方元特意给她冲泡的大杯红糖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送我回家吧！”
天空下起了雨。雨水倾盆而泻，敲打着车窗玻璃，模糊了窗外风景。媛媛没有说一句话，紧咬着惨淡煞白的嘴唇，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车座上。方元也没吱声，车里一片沉寂，只听见旁边的车呼啸而过，风声雨声混杂在一起，和在一起，与阴沉的天空升腾的雨雾，似乎在交织成末日前人间悲剧的背景。经过一片农田，越过一片泥泞之后，一片低调却又精致豪华的楼房跃入眼帘。这是一片别墅区，独栋双层别墅。别墅区里楼房鳞次栉比，道路两旁繁华绿树，在雨水的冲刷下分外惊艳妖娆。这是方元第一次走近媛媛的寓所。在媛媛的指引下，方元最终在一个高大铁门前停了下来。几声鸣笛，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打伞开了大门，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打着伞在一旁弯腰恭候。汽车在地下车库停了下来，媛媛问道：“还到我房间坐坐吗？”“哦，不了……这儿有车到市区的吗？”方元说道。媛媛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那个打伞的中年男人来到车库。媛媛对中年男人吩咐道：“卫忠大哥，开车送一下这位先生吧！”临走时，方元嘱咐媛媛道：“那你保重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汽车驶出车库，穿过庭院，这里花草秩序井然，一看便知有人精心照料修剪。车上聊天得知，开门的女人是媛媛男人特意为媛媛找来的保姆，负责媛媛的日常饮食。而开车的男人，是那个女人的丈夫，除了做媛媛的专职司机，平时也住在这栋别墅里，负责看护别墅的安全。车子很快驶离别墅区。宛若世外桃源人人羡慕向往的别墅群，渐渐隐没在模糊的雨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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