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是深紫色的?那你说是什么颜色?」赵子昀急了。
「白色夹灰,成色浑浊,只有几缕紫色呈丝状分布。」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当年那个镯子,一直是长这样的。
「不可能!我的镯子不是那样的!你会不会是记错了?」
「我不会记错。」现在正在他手上看着呢。
赵子昀人已经走到公墓出口,因为专心于通话,于是便停下步子不走了,深吸口气之后,才道:
「好!先别管是什么颜色。我只要知道镯子还在你那里就可以了。沈学长,你能把那只镯子还给我吗?」
「我记得你曾经要求我将镯子丢掉,为什么现在又想拿回去了?」
赵子昀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怔了下,反问:
「你怎么会好奇这种事?」记忆里,他很少管她,对她的一切,从来不主动好奇。
「你不想回答是吗?」他同样又反问了回来。
赵子昀咬了咬唇,一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正好此时手机电力即将告罄,通话的品质下降,耳边传来沙沙作响的杂讯,于是她很快道:
「对不起,学长,我的手机没电了。我明天下午以后有空,我们约个时间,我去你那里拿手镯。总之,先这样了……」
「子昀,你……」
手机萤幕因为电力用完而变成一片黑屏,通话也自然而然随之结束。赵子昀看着手机,很没出息地吁了好大一口气。
就算明天去找沈维理仍然躲不过他的追问……如果他非要知道答案的话,那么他就会追问到底。但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说。她跟他……没有什么交情,有关于她的任何事,她都不打算与外人分享。
是,这当然对沈维埕是不公平的。但……反正,他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她可以理直气壮地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可以拒绝他一切的好奇。
「子昀,电话说完了哦?」赵四叔见她收起手机,才走上前问着。
「嗯,说完了……」
「不,还没完。」一道与电话里一模一样的声音自赵子昀后方传来。
赵子昀身子倏然一僵,然后整个人飞快地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此刻正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人。
沈维理!
他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才打完电话,他就出现了?
这样的神出鬼没,会不会太惊悚了点?
他的脸孔仍然被一层灰雾给笼罩,看不清五官,但已经不妨碍她认出他了……就算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够带着这浑身的晦色到处跑,又活得好好的强人,除了沈维埕还能是谁?
「你怎么突然出现……」她喃喃道。
「因为我们还没有谈完。」沈维埕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你……」赵子昀咬了咬唇,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一股牵引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往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望去。
他的左手握着一只镯子……
「那是……我的镯子,对吧?」
「你确定?」沈维埕抬起左手,手掌朝上,打开,让她看清楚手镯的模样,问道。
这是一只劣玉。灰白的底色,几丝紫色飘在上头,混浊而不见半丝清透,整只镯子最值钱的地方恐怕是镶补在断裂处的那两块银片上点缀着的几颗碎钻。
「怎么变成这样?!」这是她的玉镯,赵子昀只看一眼就知道了,那强烈的牵引力量骗不了人,属于她的气息就算隔绝了十年,也还沾染在上面。可是……它竟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样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它一直是这样。」虽然没对这镯子有过多少关注,但沈维埕至少很清楚这镯子是浊白色,而非紫色。
「怎么会?!」赵子昀实在无法相信镯子会变成这样,一时心急,也顾不得其它,伸手就要拿过手镯仔细端详。
就在她手指碰上那镯子的一瞬间,她感觉到有一股冰寒彻骨的寒意从镯子里冒出来,将她的手指冻得失去了知觉,竟然再也动弹不得;而那冰冷的寒意,正迅速沿着她的手指冲向她全身,她甚至没有办法做出反应,那寒意已从手指往身体里窜,几乎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攻占她的大脑,她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她以为她醒了,但却无法驱使自己的身体。
她有些紧张地发现,自己很轻,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包括身体的重量,都感觉不到,像是她又回到没有身体的状态,只是个灵魂的存在……
那么,她现在是什么情况?难道她是在作梦?
不,不是梦,因为,她「看」得到!纵使她身体的眼睛是闭着的,可「她」却看到了自己身边正在发生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被沈维埕抱着往四叔家走去;而四叔在前方领路,走得很急,脸色很差,不时回头担心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她。
「你们应该立刻将她送医!她全身冰冷,又昏迷不醒,我们不是应该将她送去医院才对吗?」这时一道女声追在沈维理身后,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如晴,你不懂,她这个情况,医院解决不了她的问题啦,只能开坛请神来处理。我道行比较差,得问神才知道子昀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不出来她这是中邪还是被煞到……」
「赵叔叔,现在不是迷信的时候!我们应该先将她送去医院检查,至少救醒她,确定她没事之后,要开坛拜神什么的再说啊!」
「子昀这个情况不一样啦!把她送去医院医生也处理不了,只能先问神。」赵四叔抹着头上的汗,随口应付完刘如晴之后,双手结印,嘴里默念着一些咒语,让自己尽快进入起乩的状态。
刘如晴瞪着赵四叔的背影,觉得对赵四叔说不通,于是跑到沈维埕身边道……
「学长,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吗?赵子昀很明显就是生病了,应该要送医院——」
「她不是生病。」沈维理轻声说道。
「学长!」
「她是因为碰到镯子才昏倒的。」
「这太荒谬了!」
「确实荒谬。」沈维埕脸色凝重,不待刘如晴追问,就道:「你看那镯子。」
「镯子怎么了?」刘如晴实在料想不到都这时候了,沈维理怎么还有心情去管那什么镯子。她记得那只镯子好像被沈维埕一直拿在手上。
「对了,镯子呢?」他双手正抱着赵子昀,没见到镯子的踪迹。
「镯子在她左手腕上。」
「咦!你什么时候帮她戴上的?」她只记得赵子昀无预期昏倒之后,学长及时抱扶住她,接着就在赵四叔的带领下,他抱着人往赵家走,中间应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就刚才。」沈维埕的语气有些迟疑。
「哦……」刘如晴虽然没有印象,但想想也是。赵子昀整个人就算昏过去,手指仍然紧抓着手镯不放呢。在那种情况下,沈维埕不将手镯戴进她手上,还能怎样?
「你说镯子怎么样了?」
「它变色了。」
「啊?什么变色了?」刘如晴发现她无法理解沈维埕所说的话。
「从白色变成紫色了。」沈维埕语气虽然力持镇定,却有些不稳。
刘如晴连忙看向赵子昀的左手腕,不由得惊呼出声……
「天啊!它怎么会变成淡紫色!这是怎么一回事?!」本来不是白色的吗?她刚才也是有瞄一眼的,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它的颜色还在变,正逐渐转成深紫色。」不像刘如晴只看一眼,只知道它变了颜色,沈维埕打从赵子昀的手指接触到手镯之后,注意力就没从手镯上
转移开——即使在扶住昏过去的赵子昀时,他还是分了一半心神在手镯上,所以手镯本身产生的变化,他完全看在眼里。
「它……的颜色好像真的在变深……手镯里的紫色……似乎在流动的样子……」
刘如晴惊惶的目光与沈维埕闪烁不定的双眼对上,两个生性理智的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那抹惊疑,一时之间,无法言语,纵有再多的不可置信,此刻也没有人能给予他们的疑惑解答。
赵子昀就飘浮在自己身体的上方,在确定自己跟身体还有连系并没有完全剥离出之后,她安心了些许。相信四叔会有办法帮她处理灵魂离体的小麻
烦,所以也就静静地听着沈维理与刘如晴的谈话,当然,这时她终于认出这个脸色很不好的女子,正是她高中的死党好友刘如晴。
是如晴啊……
赵子昀一时忘了关心镯子产生变化的事,就定定看着她曾经的知己好友。自她的身体被侵占之后,那个人为了防止被看出异样,不仅与乡下这些亲戚再无往来,更远离了刘如晴。刘如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她三年的同窗好友给单方面绝交了,没有任何理由,总之就是不再理会她躲着她,甚至口出恶言叫她不要纠缠。就这样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把刘如晴推开,将她的心伤透,逼走了她,断绝了这份友谊;大学四年,就算同班,也从不交谈。
在那十年的记忆里,有关如晴的部分很少,少到难以捜寻,就像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被记忆弃置在清除区,每一个关于刘如晴的片面影像,都淡得看不清楚。所以,赵子昀必须很努力很努力去想,才能记起刘如晴十八岁时的模样,并且将十八岁时的刘如晴与现在这个二十八岁的刘如晴给叠合在一起。
「如晴……」赵子昀轻轻地叫着,但声音却无法传递给正站在她面前的好友知晓。
「如晴……」再叫一声,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到……
刘如晴突然感觉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不由得四下张望,最后迟疑地问着沈维埕:
「学长,你有听到谁在叫我吗?」自己是不是也被这些奇怪的事弄得疑心生暗鬼了?
沈维埕摇头。而这时,刘如晴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也就用力把这股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给抛到脑后,接起电话……
「喂,舅妈,我在赵四叔家这边,就回去了。你别紧张,时间一定来得及,不会迟到的……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再帮你看一次那些法律条文,就回去了。」实在是舅妈催得急,刘如晴只好答应马上回去。
讲完电话后,一行人已走到赵四叔家门口了,刘如晴看赵四叔已经穿上道袍,正在戴道冠,而他的徒弟们已经布置好神坛了。实在觉得不放心,于是转头对沈维埕道:
「我得先回去一趟。你还是试试能不能让赵子昀清醒过来吧。再不然,尽快送医,我对这种玄术实在没信心……就算赵子昀身上发生的事无法以科学来做解释,也不能就这样胡乱折腾的。」
「我知道。等赵先生做完法事,不管她有没有醒过来,我都会带她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
「你觉得就放任她这样全身冰冷没有关系吗?」刘如晴有些生气地问。
「她没事。」沈维埕低头看着怀中的赵子昀,突然很肯定地说道。
「她这样叫没事?她昏迷不醒耶,身体还冷得像冰块啊!」刘如晴质问。
「好了好了,你们别光顾着聊天!快将子昀放在这张躺椅上,我要请神下来了!」赵四叔站在神坛前朝他们招手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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