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小酒馆里,同一张桌子上的三人却在无言地进食。摆在他们桌子上的食物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其他人的泔水的总和。然而,他们并没有表示出他们有多么享受这份美食。
换作平时,余连一定也在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肉。然而,今天的形势不对。他现在也不得不开始思考起斯威夫特刚才所说的结论了。
不到一个月,世界上全部的人类就会资源匮乏,走向灭绝?
这一结论,若要是在平时听到,余连只会把他当成杞人忧天的傻瓜。但是,
这句话是由他眼前这位不远万里前来寻找普雷托夫的维安局最高领导人,尤斯特·斯威夫特说的。就连平时语气强盛的普雷托夫,此时也哑口无言,余连又能想出什么反驳的语句?
但仔细想一想,似乎这句话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变成真相。
格朗斯扬卡镇的沦陷并不是什么个例。
一个星期前,小镇的几个斥候就从外面带来了许多不妙的消息。
据他们的说法,最近怨灵怪的进攻越来越猛烈和频繁,已经有多个周边的地下小镇和地铁站沦为废墟。如果运气不好,格朗斯扬卡镇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
同时,由于资源的过度匮乏,争夺仅存资源的战争随时都处在爆发的边缘。贫困的小镇之间经常发生擦枪走火的事件。
不少强盗组织最近也乘势开始发展壮大了。
好消息却没有一个。
为了防止民心混乱,镇长甚至还下令封锁这些消息的传播。余连是通过普雷托夫才得到了消息。
接下来,局面只会更加恶化了吧?
这时,斯威夫特的脸色却率先缓和了下来,明明之前双眼还瞪得像一对铜铃一样。
“怎么,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还这么愁眉苦脸的?这是对厨师最大的不敬哦。”
那么到底是谁把这气氛拉下去的?
“怎么,这也算好的?我还以为这对你来说挺寻常的。”普雷托夫反唇相讥。
斯威夫特笑了笑:“确实凭这个身份有资格获得最高配额的配给,但事实上我并不能这么做。这是奖给最辛苦工作最危险的人员的。至于那些喜欢什么都不干就领配给的懒汉,他们只能领到一颗子弹作为配给——用枪管送给他们。”
余连觉得这种做法有点残忍,他说道:“杀了他们?就不能先让他们劳动改造一下吗?”这在格朗斯扬卡镇里是很常见的惩罚。你做错了事,要么去做繁重危险的工作,要么就是被处决。
斯威夫特摇了摇头:“让他们去工作也只会磨洋工,还不如用死亡威胁他们。定期的配给让人顺从,严厉的刑罚让人畏惧,我们维安局对混乱从不抱有一丝的容忍。”
这……这还真是强硬的手段……余连对在维安局管辖下的生活感到了一丝恐惧。
不过斯威夫特也看出了余连的担忧,补充道:“那只是对待罪人的做法,如果一个人作出了贡献,我们也有相应的奖励措施。很多不接受我们管理的小镇都害怕我们维安局,然而没有我们的管辖,瞧瞧他们混乱成什么样了。脱离我们获得的自由究竟换来了什么?土匪?偷窃?饥饿?”
虽然被斯威夫特刚才强硬的语气镇住了,但普雷托夫还是无法认同斯威夫特的说法。他往嘴里猛灌一口酒,说道:“那你自己瞧瞧,高科技产品人工温室核能发电站……即使你们有唯一的能力重返地表,你们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获得的资源,甚至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易。冲突就在你们管辖的地铁站旁发生,而你们只是锁紧了地铁站的闸门。你举的例子只能说明你们在冷眼旁观。”
“虽然事实确实如你所说,但我们做不到一手遮天。维安局也开始自顾不暇了,所以我才会亲自出马来将你收回编制。”
“这敢情好,”普雷托夫将小刀在牛排上凶狠地划来划去,说道“我差点心动了。”
……
场面突然又回到了刚才有点僵化的局面,一瞬间大家又没什么话可说了。
余连也感到了窘迫,他连忙开口说:“呃……呃……这个我们可以慢慢谈。斯威夫特先生,您既然是维安局的……大概没什么关系,我这里有个关于工程学的问题想问一下。”
余连慌乱之中决定开始转移话题。
“哦?”斯威夫特有点感兴趣,“什么问题?虽然工程学不是我的专长,但我好歹有认真研习过,我会尽可能地回答你的。还有,直接叫我斯威夫特就行,没必要这么正式。”
“好的,斯威夫特先生。我其实一直对地下二层的通风问题持有一些疑问:为什么在地下二层不会出现缺氧的问题?这里可是很深的地下,可人类仍然可以做到正常的呼吸。”
“嗯……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我的科学家。据他们的说法,地下二层与地表之间实际上存在着许多天然形成的小隧道,它们就像一个个‘通风管道’一样为地下二层提供了足够的氧气。”
“就是这样?”余连有点惊讶。
“嗯……就是这样了,或者我们可以说是‘有待更加深入的研究’。”
余连似乎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实际上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转移一下话题的中心。但此举显然并不怎么奏效。余连在说完之后都开始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抽了。
接下来小酒馆里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却直接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哗——
酒馆的大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本来还在喝酒打闹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余连他们自觉情况不对,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了过去。
在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风衣,头戴兜帽的人,他身形瘦削矮小,却仿佛给人带来了无形的寒气。他背上扛着一个单肩背包和一把SVU狙击步枪。兜帽隐藏了他的面容,余连看不出他长什么模样。
就在余连三人在内的大部分人正在冲这个不速之客发愣的时候,一些知情的人却连忙起身,站起来向他打招呼:
“二姐头,你回来了,要来杯酒吗?算我请的。”看他们身上的制服,应该是这里的民兵。
等等,二姐头?
余连只见那人将兜帽摘下,露出了她的相貌。余连在听到“二姐头”这个单词时,本以为那兜帽下会是一张不亚于**的粗野面孔,但却意外地发现她的面孔姣好,只是在常年的奔波中添了几道淡淡的伤疤,大概也和余连同龄。她还梳着一头马尾辫,给人一种流畅干练的感觉。
如果世界毁灭没有发生,估计她只会是一个乖巧可爱的普通女孩吧。余连看着她的眼神,不禁如此思考着。然而,这眼神里没有少女的暖意,却仿佛只存在寒冰。途中,她瞟了余连一眼。余连像是被冰刺戳中一样,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晚上好,任务如何?关于格朗斯扬……”一个坐在吧台的人早就在那儿等候她多时了。余连仔细看了看,认出了那人是针林镇的民兵队长。不像格朗斯扬卡镇,针林镇只有一个队长。
她对众人的视线不管不顾,直接坐在那人旁边,拿出文件就和他聊了起来。具体在谈什么嘛……余连不听也猜到了。
余连扭头看向普雷托夫,询问道:“这个女孩……这个‘二姐头’究竟是谁啊,以前来针林镇时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普雷托夫表示自己也在云里雾里:“我也不清楚,很久以前似乎听他们提到过,但具体多久我也不记得了。”
斯威夫特倒是有点感兴趣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和一把威力惊人的狙击步枪……在向格朗斯扬卡镇的出口上遇到时,我就知道,这人绝对不能轻视。现在的混混土匪强盗手里都有杆枪,但都不像她的杀气重。很显然她持枪战斗的理由……应该很有趣,又让人感到可惜。”
“不过我可能没机会去见证了,”斯威夫特带着惋惜的语气,饮下了最后一口肉汤,说道:“毕竟时候不早了,任务紧急啊。我甚至不能留个夜。傅科斯,我给你这么久的时间思考了,你现在又有什么样的回复呢?加入我,还是任凭世界自我灭亡?我相信你有能力改变结局。”
普雷托夫把刀叉放在盘子上,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向斯威夫特回答道:“……如果背后没有阴谋的话,我会加入你。然,而,如果我有发现你存在任何一丝鬼鬼祟祟的迹象,你就别想着我会像那天一样,轻易让你了事!”
“太棒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出发?”斯威夫特脸上露出了大功告成的欣喜神色,理了理自己的背包。
普雷托夫坚定地摇了摇头,说:“还不行。在动身前往维安局管辖的地铁站之前,我还有一个地方必须去。如果你需要我来寻找拯救的话,在这之前我还需要真相。”
真相?
“……好吧,”斯威夫特觉得自己必须得妥协了,“给,这是我的介绍信,在闸门的监视器前展示这封信,他们就会放你们进去的。我会耐心等待你的到来的。”
语毕,斯威夫特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从桌子上推给了普雷托夫。
余连猜测这封信大概是留给普雷托夫反悔用的。没想到这人已经准备周全到这种地步了。
“记住,普雷托夫,”斯威夫特临走前又补充道,“时间永远不会等人,所以请尽快。”
普雷托夫无言地接下信,收入怀中,默默地注视着他推门离去。
“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啊?”余连也目送着斯威夫特像是刚成了一笔交易的商人一样得意地离去,向普雷托夫问道。
“一个被废弃的货物中转站,离这儿很近,一个来回只需要一天。你留在这儿帮我准备必要的物资就行。我会跟针林镇的民兵队长谈谈,我跟他有点交情,他应该能给你找点活干。别担心,如果一切顺利,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然后……”
接着,普雷托夫等服务员收拾走桌子上的盘子,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清单和一张描绘地下二层的地图。他将清单递给余连,并把地图平铺在桌子上。
余连匆匆瞅了一眼清单,上面大概记载着普雷托夫要求自己准备的全部物资。虽然部分已经有了,但不足的。
“我们在这里,‘针林镇’。当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们走这条路前往地铁层。在这之前,我会到这里探索一下,拿点东西。”他在地图上指出了一条线路,接着又点了点一个被打了黑叉的地方。
捷克安物资中转站。
一个几年前就已经沦陷的地方,本来还是物资输送的要道,现在却只是荒凉一片。普雷托夫究竟要到那种地方寻找什么呢?余连觉得有点好奇。
余连不经意中瞅了眼手腕上的手表,22:13分,看来不晚了。
哼……2048年1月10日22:13分,不知道这个时刻离灭亡还有多远呢?
“现在时候不早了,明天我带你去找队长。床铺在里面,你的行李都放在那儿了,去睡吧,明天会很忙的。”
“晚安,普托叔叔。”
“晚安,连。”普雷托夫端起酒瓶,向着针林镇民兵队长的方向走去。
“等等。”余连正要离开,却突然折返了回来。
“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从来没告诉我?”
“……”普雷托夫突然沉默了。
“为什么在隧道里时我会突然犯病昏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
普雷托夫出声打断了他的猜测:“不,什么都没……我无法解释,但你迟早会得到答案的。”
“可……”
“睡吧,要么我‘请你睡’。”
余连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向爽朗刚烈的普托叔叔也会有这种说话遮遮掩掩的时候,不过以前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他转身进入了一个类似公共宿舍的地方,在一张床垫旁找到了自己的所有物。
拍了拍床垫上的灰尘,结果灰尘漫天扬起,直接扑在了他的脸上。
咳咳……余连挥去呛人的灰尘,接着将床垫整个抬起,往地上磕了磕,然后才躺倒在床垫上。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存在,但余连此时此刻强烈地抗拒思考。
四周的呼噜声连续不断,但由于一天的劳累,余连还是直接倒头睡了过去。
把问题留到明天再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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