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怪异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了。兆学疚在他们悻悻的神色里看到了答案,于是他继续说:“我想,那是因为这是一个被他们放荒了的地方——方才,我一直尽力摆弄他们的无线电,你知道,这里的无线电似乎很普遍,对接受电波信号的吸纳能力近乎于奇迹,全世界的电波几乎都能接纳吸收,然而,对外却不能发播出去,怎么也不行!这里,这片海,他们硬生生地把它跟这个世界,陪他们这一群自我放逐的人,放荒了。”
那三个人神色同时一震,但还是沉默。大海舒缓的起伏使海面时而波光粼粼,时而平稳如镜,他们面前是无边无际的海无边无际的夜。
兆学疚缓缓地道:“在大西洋,有一个百慕大三角区,号称大西洋坟场。不但是船只被吞噬,甚至连过往它领空的飞机都不能幸免于难——有高超航海和驾驶技能的海员和飞行员也在那里失事,为什么遇难的船只和飞机往往来不及发出或者根本发不出呼救的电报?罗盘和无线电设备为什么会忽然失灵?发电机为什么发不出电?蓄电池的电又怎么会漏光?这始终是科学家们一直解答不了的疑问。传说有水下金字塔,塔身上有两个巨大的黑洞,海水高速穿过这两个洞,致使这里的海面波涛汹涌,水雾弥漫。当然,又有地球物理学家渐渐倾向说:地球的沉重核心在液态的岩浆里到处漂移,由于太阳和月亮的引力,这个核心运动时而引起火山爆发或造山运动,时而地壳出现下垂,产生‘吸入’作用,而以此同时,又会产生飓风和磁爆,新月或满月时,潮汐力最大。
“我想,这里的放荒与百慕大有些相似的神奇之处,虽然这里并没有那么强大的黑暗杀伤力,但他们似乎是利用了一些神秘而巨大的磁力,扰乱了船只的航向。外面的船只,根本进不来。而这种磁力,很可能是天然的,黑胡子曾经提到过摩尼船长,那是上个世纪的法国作家凡尔纳作品里的人物,这令我想到了他的另一部小说……《极地斯芬克斯》,那整个就是一个磁岛!方才阿罗说,他们迷航,而后遇上了风暴,最后被冲到岛上,这跟我们进来的境况是一样的,他又说,持续来人船,每一次他们带来风暴,我想,是风暴带来了他们吧……随着月圆之夜而来的潮汐风暴,可能是惟一的缺口。”
小榕树有些急了,他的眉头皱成一团,并不想探索什么磁力和缺口,那是糖二的事,他只关注他们的行程:“别管进来!能出去吗?”
兆学疚望着无边无际的海,如果他能看到足够远,他会看到一个无法逃避的小黑点,那是一个岛屿的剪影——它曾经是中国人的海盗岛,而后是犹太人的孤岛,再后来它成了死岛,而现在,它似乎叫614,绕不开的614。于是他遗憾地叹息,也并不隐瞒自己其实有点满意:“老大,我想那是一样的,我们可能被困在这里了。”
他们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而兆学疚却显得有些自如的潇洒,手一摊,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推断:“不然,我们怎么解释,他们竟然用这么原始的交通工具,在海上,这样的小货轮,够什么用?甚至还有小排舟!为什么?因为他们根本不担心会迷航,这里又时时刻刻都有雾在遮绕,让船只都瞎了眼睛……只有听任风,浪,磁力,它们只是在东西之间推送,一来一去,一去一来,波浪总会把他们送回原来的地方。”
三个人都怔住了,小榕树迁怒地瞪着兆学疚。然而他们都知道,兆学疚很有可能是对的,基本上是对的。兆学疚清了清喉咙,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是这样的,既然出不去了,我想,我们得计划一下,怎么对付他们……我是说,除了海盗船,我们得去探探614……”
小榕树冷冷地打断他:“你该想的,是怎么出去!”
兆学疚悻悻地,不满意,正要继续纠缠,这时,一无所知也一无所虑的一心笑嘻嘻地从里面出来,端了碗温热的汤药,插进来,递给小榕树。
“我和阿罗刚去热药,你们说嘛呢?”
小榕树心里烦得慌,但他的邪火一贯不会对一心发,于是他随口道:“秘密。”
阿罗的鸟羽脑袋本来在舱口闪了一下,看样子是准备跟出来的,但又马上被这两个字唬了回去了。一心怔了一下,然后,他递眼睛把所有人打量了一轮,而后,他鼓起勇气,大声道:“嗯,是这样的,我也有一个秘密要跟大家宣布!”
他们被兆学疚的推理弄得心绪不宁,一时间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小榕树在柳生无声的催促中开始痛苦地喝药。
“嗯,我想说一下,这本来也不大打紧,可大家得有个思想准备,我是说,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我想,我认为,我觉得……”阿罗挣了半天,还是不太确定的样子,于是又加了一些模糊的词汇:“我是说,也许,可能,大概,差不多……”
柳生一脸无趣,眼睛几乎要闭上了,兆学疚打了个呵欠,扶着伏翼的肩膀往里走,伏翼觉得有些抱歉,于是伸手准备拍拍一心的光脑袋,小榕树待一心历来耐心,可他在喝药,脸忍耐地皱成一团。一心的脸涨得通红,闭上眼睛,他努力地大声把最后一句话嚷了出来——“我们的老大,要变成女人了!”
半晌,一心发现没有人反驳,没有人取笑,于是就睁开了眼睛,一连串地说下去加以巩固——当然,他一点也没意识到,他那一句话就像一连串的烟花轰鸣,震得原来的世界一时间嘎然而止了——柳生猛然瞪圆了锐利的长眼睛,却什么也没在看,于是显得有些呆滞。伏翼和兆学疚成了两个连在一起的生动雕塑——兆学疚的左脚抬到一半,一直没有落地,就像伏翼的右手,停在一心脑袋半寸的上空,一直落不下去。小榕树得加紧喝药。阿罗的羽毛就在舱门前时隐时现——他觉得有些疯狂的好笑,这伙人竟然那么认真地讲一个大白话当笑话: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实!她本来就是个女人,这算什么秘密?——神奇的中国人!指的就是这个吗?阿罗摇了摇头,拿不准要不要发出两声笑声暖场。幸而没有。只有一心的声音当当当的毫不歇气地一直在响。
“是这样的,老大差不多一年前就开始了一种很怪的病症,有时会肚子疼,怕冷,有时情绪会不大好。我终于想通啦!那不是病,是老大的天睽来了,他要变成女人了!”
不大一会儿,一心说完了,而小榕树也喝完了,小榕树皱着眉,放下了碗,一心马上接了过去,并递上去一块糖——一心正要跟小榕树走进了船舱,阿罗来到他的身边,于是他迟疑了。小榕树略一停顿,慢慢地走进了船舱,一个人的身影,显出了孤独,也显得有些许的异样,这异样恐怕还会继续扩大……
海浪一下一下地拍和着,或许已经转变了流向了,但那又有什么分别呢?夜悄悄地凝固了,而空气是迷茫的,模糊的,稍远些就已经看不清,任何一阵风也吹不开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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