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樵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杜月笙反而淡定了。
杜月笙呆在租界，这里任谁也没法大举活动，王亚樵来了，代表他是一个人来的。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通过暗窗，杜月笙看到了王亚樵正慢慢的走在大街上。
“杜老板，开火吗？”闵恩问道。
“不急，江湖规矩，先礼后兵，”杜月笙答道：“还是先问问吧！”
………………
王亚樵走到杜月笙的别墅大门口，心中滋味万千。
张啸林说是杜月笙安排要灭王亚樵满门，这点，王亚樵根本不信。在王亚樵的眼里，杜月笙虽然欺压百姓逼良为娼，但还是做不来这么混蛋的事情。在去年的淞沪之战时，杜月笙还和王亚樵联手支持过蒋光鼐将军抗日，让王亚樵高看了杜月笙一眼，知道虽然杜月笙不是好人，但还不算混蛋。所以根本没等张啸林多说，就一斧头把张啸林劈了——相比于杜月笙，张啸林是个彻头彻脑的混蛋，必须死。
王亚樵也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灭掉青帮，是不是该给杜月笙留一条活路。当然，也只是想一想，没有得到结果，反正在王亚樵看来，这种事怎么也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才该想的时，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王亚樵很矛盾。
杀了杜月笙很简单，但未免对不住杜月笙去年的义举；
放了杜月笙，却未免太危险了。王亚樵知道，论治理一个帮会的能力，王亚樵根本就不能和杜月笙相比。如果放走杜月笙，青帮还有机会卷土重来，届时，昨晚上的悲剧一定会再次重演。
王亚樵一点也不怕杜月笙逃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王亚樵直接找到杜月笙的别墅。
“王亚樵在此，杜月笙出来！”
一声爆喝，声震整个上海滩。
“杜某在此，王老板久等了。”杜月笙也没让王亚樵失望，就这么走了出来。
看着杜月笙，王亚樵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昨晚蒙受杜老板厚赐，今日王某特来回礼。”说完，王亚樵把一个铁疙瘩丢在杜月笙面前，正是昨日射入王亚樵身体里的那颗子弹。
“可惜，只送了这一颗子弹，毕竟事出突然，只派了两个人，带了一支枪，”杜月笙看着弹头上干了的血迹，也知道这一枪确实见红了，只是不知道王亚樵何等奇遇，竟然未死。摇摇头，说道：“杜某未曾习武，但杜某听说，但凡顶尖高手，只要被人用枪瞄准，就会有所感应，从而能进行躲闪。不知为何，昨夜王老板未能躲开？王老板可否为杜某指点迷津？”
“大概是昨晚王某的注意力都到她身上去了吧！”王亚樵说道：“让我算算……怕是有七支枪正瞄着王某吧？”
“八支，都是装着这种钨钢弹芯的反坦克步枪，”杜月笙答道：“杜某找人实验过，这个距离，一寸五分厚的钢板都能击穿，只是没想到还是没有能击毙王老板。”
“是七支，应该还有一个丢了枪跑了，”王亚樵说道：“威力是够了，不过，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击中我了。”
杜月笙心里一寒，王亚樵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人，他说打不中，就一定打不中。别看八支反坦克步枪好像很多，但这种反坦克步枪射速极慢，而且后坐力极大，只有顶级的神射手才能用好，而且最多打两枪就没法再打了——打一枪右肩膀骨折，再打一枪左肩膀骨折。
“那不知道王老板有什么指教？”杜月笙硬着头皮说道。
“指教谈不上，我倒这来只想了解青帮和斧头帮的恩怨，”王亚樵说道：“王某不才，没有什么手段，只能靠匹夫之勇闯荡天下。如果王某解决此事的手段不好，杜老板也切莫耻笑，虽然死人也没法取笑我。”
杜月笙却是哈哈一笑，说道：“王老板果然英雄，这匹夫之勇，足以让天下胆寒。只是，王老板认为，我青帮灭了，你们斧头帮就能坐稳上海滩了吗？”
“从来没这么想过，至少，租界我进不去，”王亚樵说道：“但青帮完了，至少华界可以得到一片青天白日了。”
“天真，”杜月笙笑道：“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中国暗无天日的地方，又岂是一个小小的上海，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华界。”
“至少王某能以匹夫之勇，赢得这片青天。”王亚樵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什么都赢不了，”杜月笙说道：“杜某刚出道的时候，何尝不是和王老板一样，认为自己可以赢得一片青天……”
“可你根本就没有去追求这片青天。”王亚樵厉声说道。
“……那是因为你才根本没看到这片黑暗，”杜月笙喝到：“你以为上海滩这片黑暗是青帮造成的吗？”
“难道不是吗？”王亚樵不屑的问道
“所以我说你天真，”杜月笙说道：“真正造成上海滩黑暗的，不是我们青帮，而是租界，而是金钱……王老板，你应该接触过共CD吧？”
“接触过，虽然王某不是很信他们那一套，但是，他们确实是在为老百姓争取权力，”王亚樵说道：“不然，我又怎么会在本来就没钱的时候，筹钱去救那些共CD。”
“这点王老板就不如我了，”杜月笙呵呵一笑，说道：“我比谁都信他们那一套，因为他们说的确实是事实……上海，甚至中国的黑暗，确实来自洋人，来自金钱的魅力……没有租界，就没有上海滩的繁华；没有繁华，就没有这片纸乱金迷，更没有那些罪恶……”
“你说这个干什么？”王亚樵笑道：“难道你就不是那些罪恶里的一员吗？”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王老板，”杜月笙严肃的说道：“青帮，不是罪恶之源，而是罪恶之犬。真正的罪恶之源，在租界，在一张张钞票一块块大洋里面……只要租界还在，这些见不得人的黑暗还会出现……洋人要女人，自然有人拿钱逼良为娼；洋人要劳力，自然有人拿钱绑猪仔；洋人要矿产，自然有人拿钱开黑矿……就算没有青帮，也会有蓝帮绿帮白帮黑帮……这点，不知道王老板看清了没有？”
“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杜老板放心，我灭了青帮，自然会让租界里的黑暗出不来。”王亚樵自傲的说道。
“天真，”杜月笙笑道：“不介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请便！”
“从前，有个年轻人，热血沸腾，和王老板一样，试图打破这个黑暗。为此，他不远千里去外国留学；手染鲜血，也要和孙文一起干革命……无论遭遇了什么失败，他也能站起来去继续为了打破这片黑暗而奋斗……一次次被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他从一个小瘪三，成为了一个杀手，然后从一个杀手，成为了一个大侠……怎么样，王老板，是不是觉得他和你很像啊？”
“差不多吧，不过王某从来不去外国。”王亚樵说道。
“终于，这个年轻人成为了孙文先生的左膀右臂，面对中国各地割据军阀，他合纵连横，一路纵横决荡，横扫半壁江山……”
“然而，正当他胜利在握之时，却发现手下已经没粮没枪了……这个时候，他到了上海，知道了，当初给他枪和钱去收拾军阀的，是洋人。关键时刻没有枪，那么前功尽弃都是轻的，而现在，洋人却说：你自己把你的左手废掉，这样，我就继续帮你！”
“他能怎么样？他会怎么样？呵呵，王老板应该知道了吧！他为了洋人的支持，吃相难看的对自己的战友下手……当他再次鼓足力量去继续打破这场黑暗时，又没钱没枪了……这次，洋人对他说：你听话，娶个美国人，找个英国顾问，选个法国官，向日本跪地求饶，就让你继续打下去……一次又一次，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被一根看不见的狗链子拴住了，任他过去何等英雄豪气，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就是你一直看不起的常凯申……”
“只要一次接触，洋人就能把任何人变成奴才，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王老板还自信能压制洋人吗？”杜月笙狰狞的说道，“洋人不是神仙，但他们是恶魔中的恶魔，他们也许可以被杀死，但他们的本性不会变……反正杜某这么多年，看到过无数俊杰反抗洋人……也许有洋人杀不死的，但却没有一个洋人诱惑不了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王亚樵不屑的说道。
“那你斧头帮有没有缝？”杜月笙问道。
王亚樵无语以对。
杜月笙呵呵一笑，说道：“王老板今日能翻盘，靠的也是洋枪吧？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青帮卷土重来时，王老板发现自己没子弹了，斧头帮基业覆亡在即，届时整个斧头帮一个人都别想活。这个时候洋人跑过来说：‘给我捉个女人来爽爽，就给你子弹！’，届时，王老板该作何回复？”
王亚樵再次无语。
杜月笙见王亚樵不说话了，知道已经说道王亚樵心坎子里去了，补充道：“杜某也是这么过来的，王老板，你也想这样吗？”
“多说无益，”王亚樵心烦意乱到极点，烦躁的说道：“今日，王某必要为斧头帮上下讨个公道！”
“这个时候就只有斧头帮的私仇了吗？”杜月笙笑道：“不是为还上海滩一个青天白日而灭我青帮？”
王亚樵再次无言以对。
见火候差不多了，杜月笙笑道：“好吧，杜某的话说完了，反正，我们青帮这次是栽了，上海滩的华界，以后都是王老板的了……王老板，俗话说得好，鼠穷亦噬猫，你应该不介意杜某最后反抗一次吧！”
“有什么招使出来吧！”
“好，痛快，”杜月笙说道：“高手过招，一招定输赢，是杜某今日人头落地，还是王老板命丧于此，就看这一下了……开火！”
“砰——”“砰——”“砰——”“砰——”
八声巨大的枪响，八把反坦克步枪一起开火。
………………
“在这里，是王！”弗莱娅突然对着开车的森德大叫起来。
“看到了，别摇……”森德回应道。然后飞速把车往那处别墅开去。
“奇怪，王亚樵怎么再和那个人说话啊？”弗莱娅看到王亚樵，说道：“不怕被人埋伏啊？万一又和昨天一样，被那种反坦克步枪打中了怎……”
“砰——”“砰——”“砰——”“砰——”
没等弗莱娅说完，八声巨大的枪声响起。
王亚樵重重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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