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上午的功夫,我们家发生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了。先是爷爷猝死,后是爷爷给奶奶托梦,要带走奶奶,再后来爷爷头七回魂还真把奶奶给带走了。这一连串离奇的事情,加上以讹传讹,我们王家老宅这地方,在村里人心里蒙上了阴影。这会儿,父亲给了我一巴掌,我哭着跑回房间,躲在被窝里便听见在外面院子里吃喝的众人放下碗筷,纷纷散去的声音。
“这王家还真奇怪。”
“谁说不是呢?”
“。。。”
“恨水,你在笑什么?”
“我笑了吗?没有,没有。”
“。。。”
待到人群散尽,办酒席的厨师们收拾完剩饭剩菜,结账走人,总共不到一个小时。人心就是如此,那些厨师应该也听说了爷爷奶奶的事情。
母亲气愤的说:“玉华,你怎么能这样对孩子!”
父亲吼道:“阳阳已经长大了,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他应该懂得尊敬长辈!”
“。。。”
听声音,父亲和母亲在灵堂外吵了起来。母亲替我说话,我心里越发觉得委屈,想着这几年在b市读书的种种,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我抿着嘴,抓住被子擦了擦眼里的泪水,可我越想越心酸,而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声似乎有种呵护我脆弱内心的魔力,他们一直吵,我就一直哭。我哭的十分伤心,而这种伤心,估计也只有我一个人明白。
后来,过了下午一点,也就是在未时的时候,二叔走出灵堂来,一声大喝,制止了正吵得面红耳赤的父亲和母亲。
“够了!爹娘刚走,你们这样还算是王家的后人吗?”
父亲说:“道全,我。。。”
二叔打断他说道:“别说,我都明白,你和百合一起进来跪下给爹娘上炷香,我去看看阳阳。”
父亲和母亲一时默然。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二叔的声音:“阳阳,你还好吧?你别跟你爸计较,修道之人哪儿能一开始就脱俗避情呢?你看看二叔,二叔修习道术,做了多年的道士不也一样吗?”
说道这里,二叔沉默了一会儿。
“阳阳,二叔决定了,收你入门,让你学习茅山道法,你愿意吗?”
“嗯。”说着,我抹了抹眼泪。
“呵呵,那好,愿意就把门打开,二叔跟你说一下院子里那些孤魂野鬼的事情,待会儿二叔还需要你帮忙呢。”
“嗯,好的。”我起身整理着装过后,便开门让二叔进来。二叔这时已经在麻衣外面套上了道服。二叔拉我坐在床边,跟我说了待会儿应该干些什么。二叔的意思大致是:院子里的那些孤魂野鬼本是阴差为了阻止二叔,设法招来的,那两个阴差将这些孤魂野鬼封在院子里,原本是想借助它们施展“百魂**”。可现在那两阴差走了,给二叔留下这个烂摊子。而这个烂摊子,就需要我和二叔一起解决。
大家都知道下午一点到三点是最热的时间,是太阳最盛的时候,尤其是在夏天。午时,院子里还有村里人在吃酒席,那些孤魂野鬼吸食村里人的阳气,勉强能够自保。这会儿酒席散了,人也走了,吸食不到阳气,暴露在极盛的阳光之下,这些孤魂野鬼很快便会灰飞烟灭。二叔是个道人,不可能眼看着不管。二叔跟我说,这世上人有生死,鬼有好坏,人鬼的关系十分复杂,人死变鬼,鬼亦能投胎成人,而道士便是其中惩恶除奸,匡扶天地正义的维护者。
总之,二叔跟我说了很多大道理,我知道二叔之所以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二叔现在已经把我当做他的徒弟。最后,二叔起身看着我,郑重的说:“王鼎阳,二叔再问你一次,你愿意遁入道门吗?”
我知道二叔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扑通一声,我跪在地上咚咚咚给二叔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弟子愿意遁入道门,从此跟随师父修习!”
“嗯!那好,那为师就送你一件见面礼。”二叔说着,将双手捂在我耳朵上。我抬头看着二叔的嘴唇动了动,二叔的双手再放开时,我听见了院子里传来阵阵的惨叫声,那些声音十分凄惨,也不像是人嘴里能说出来的,顿时将我吓的脸色煞白。
二叔看了我的反应,叹了口气说:“哎,慢慢适应吧,在山上我替你开了道眼,现在我替你开了道耳,你现在才正真算是合了王家老祖宗的规矩。至于道行,以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心里虽有些紧张害怕,但我明白,从今天起我算是真正入了山门。二叔说完,我便大喜若狂,跪在地上不停给二叔磕头:“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二叔点头将我拉起说:“走吧,阳阳,现在跟我一起出去,辅助二叔解了阴差的封印,放那些鬼离开。对了,以后就叫我二叔,不用叫我师父。”
“是,二叔。”我应了声,乖巧的跟在二叔后面。
来到院子里,那些鬼见了二叔都十分害怕,纷纷往后退去,可见二叔道行高深。抬了桌子,摆上香烛纸钱硫磺糯米等,在炎热的下午,二叔开坛做起法来。老宅是标准的坐东朝西,四个方位都十分精确。二叔让我去后院捉了四只大公鸡,依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杀了一只,鸡血溅了一地,同时也溅了我一身。
二叔叫我杀完鸡后,就将它们用红绳系住脖子放在原地,等他先作法问问地仙,说着二叔还顺手撒了一把纸钱。地仙的范围其实很广,阎王判官阴差是地仙,成了精有灵性的山精树怪也是地仙。躲在地下修习百年长出红冠的巨蟒,那也是地仙。
只是阎王判官阴差这一类地仙比较正规,主管人的生死轮回。而山精树怪巨蟒一类则主要是管那些孤魂野鬼。其实也不算管,就是地方上的头头,孤魂野鬼不敢惹的那种东西。阎王惹了,可以分等级打入地狱。可地仙却不同,那惹了,就是直接被吃掉,或者被打的魂飞魄散。
这些跟人的世界其实差不多,这么多孤魂野鬼在这里,若是不问问附近的地仙,等它们一散,乱走闯入别人的地盘可不好。死了不去投胎必然是带了怨念,这些孤魂野鬼游荡在世上也怪可怜的,而二叔恰巧又是一个好人。
“阳阳,将这四只鸡带毛拿锅里去煮熟了再拿回来。”二叔朝我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好嘞。”我应了声便提了四只鸡往后堂走。二叔这么说,必然是问过地仙了。这地仙也真奇怪,难道还喜欢吃带毛煮熟的鸡不成。想着,我笑笑往后堂走。爷爷奶奶的葬礼刚办了酒席,后堂里搭架子烧的煤火依然旺盛,锅里的水翻滚着,正好可以烹煮。我将鸡扔在大锅里,煮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熟了。
我用盆子端着四只被带毛煮熟的鸡,接着小心翼翼走回到院子里,再次按照东南西北的顺序,将煮熟的鸡摆放在鸡血之中。做完这些之后,我朝着正舞剑的二叔说:“二叔,东西都放好了。”
“嗯,好。”二叔应了我一声,很快收剑走到桌边拿了青香过来。依照东南西北的顺序将香点着,分别插在了四只鸡身上。
做完之后,二叔让我跟他一起站在桌边看香,二叔说要是香折了,便告诉他,最好看清楚哪只鸡身上插得香是最先折断的,我点了点头。从二叔开始作法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20分钟。那些孤魂野鬼被阳光灼伤,正不停的哀怨。不过它们看二叔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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