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丰阳城。
烈日炎炎，毒得怕人的阳光让行走的路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店铺酒楼小摊贩们在这般烈阳下也懒得吆喝，只找个阴凉地儿用衣袖扇着风。
突的，懒洋洋的人们都如枯树复苏般来了精神，目光纷纷看向不远处的一路人影，小摊贩们放下手中的伙计观望，路人无论男女大多纷纷聚拢围了上去，店铺酒楼的掌柜也探出头伸得老长。
一个戴着兵冠帽檐身材魁梧略有些驼背的毛头大汉，手牵着两根粗大的绳索，而绳索后则套着七八个十一二岁的小女，那些个小女均都身着白色囚衣，蓬头垢面，垂着头木然的随着毛头大汉行走。
一个观望的小摊贩怜悯的看着那几个手腕被绳索勒出血痕的小女：“啧啧，不知道又是那个大官人倒了霉。”
“哼，定是什么官员犯了事儿，要么是贪墨钱财要么是无利民生，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官，如此祸及家人当以各官员以此为鉴！”人群中一个腐朽小生摇晃着脑袋满眼鄙夷。
“官家小姐嘞，往日里高高在上看不起咱们庶民，不想也有今日……”
“咱丰州教坊司的行首不久怕是换人了，可惜了可惜咱们只是平民有钱也没地方使去，不然官家小姐的滋味……嗯哼。”
“呸！都说官家小姐有几分雅气看来也是些个贱骨头，换了俺村里头的姑娘，若是知道要被送入教坊司早就碰壁死了算了……”
“现在进去还是个清白人，入了教坊司也就是个贱骨头……”
“……”
周围的人群表情不一，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怜悯有漠然有猥琐，但最多的却是看热闹的新鲜劲儿。那几个小女在指指点点中头垂得更低，有的咬着牙恨恨的盯着地面，有的已是泪水满眶全身发抖。
“端个小蹄子些，还真自己是小姐不成？磨磨唧唧不识时务，还不给老子走快来些！”为首的毛头大汉牵着绳端扯了几扯，口中骂骂咧咧，眼瞪如铃。
水伊在几个小女的最后，空洞地移动着脚步，听着周围的指指点点喧哗吵闹心头只是一阵一阵的发冷，路过这么多城镇难听的话她也听得多了，只是这样话永远也习惯不起来，世情冷暖，不过如此。
穿过喧闹的人群，不知走了多久，前头那大汉终于停了下来。水伊猛然仰头看向眼前的楼阁，那楼阁挂着大红彩布条，正中黑木匾牌直刺人眼——丰州教坊！
水伊心口突地一痛，她知道这便是她以后一辈子的污地了，心中一阵恍惚，脑中突地响起了娘曾经的话：“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女儿水伊这般品貌资质，以后定然会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一生安平。”
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一生安平？呵呵……想到这话，水伊突然笑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脑中不可遏止的浮出那条条惨白的白绫，那白绫和着娘亲的身影在月色下摇摇晃晃，连同娘亲说的话，也变得恍惚而遥远。“水伊，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你哥哥都还在，你何家血脉亲族都还在，你父亲的冤屈都还在，一日，一日，熬，也要熬下去！”
水伊犹还记得娘亲那尖利的声音，凌乱的发丝蓬乱的遮挡在娘亲的黛眉上，眉上的碳墨被化开，让娘亲的面容显得更加苍白。娘亲的手紧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捏得生疼，用近乎癫狂的姿态要她的诺言。
然后，娘亲便毫无眷念的套上了那一抹白绫，这是娘亲最后的尊严，也在那一纸圣旨下，这是娘亲唯一能做的反抗。铜镜画黛眉，含笑巧梳妆，娘亲端庄有加书香门第，又怎么会容忍自己形容枯槁地被斩于闹市？
“哟，赵三哥，又有新稚儿来了？”娇笑的声音传来，一个大概三十上下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支小蒲摇摇曳曳的走了过来，粉白的胭脂挡了些许老态，虽然是淬着笑，但看上去却不难看出女人骨子里的强硬。
拽住绳头的赵老三一脸赔笑，使劲儿扯了扯绳子，让被困住双手的水伊几个靠近些，凶恶的瞅了一眼一个踉跄摔倒的其中一个，又连忙对着女人笑道：“李姐，这几个都是聚着一起带来的，一个个容貌都是不差，都是罪臣之女，年纪也在十一左右，想来这种罪臣教导之下也算有点琴棋的底子，教坊司若是好好调教，以后恐怕也是个角色。”
“瞧你这嘴儿甜得。”被称为李姐的女人手中小蒲一晃，从袖中掏出几两白花花的银子丢给赵老三，笑道：“你这差事也是没多少油水，虽说这几个是上面遣下来的，但你这一路劳碌，也算是劳苦得紧，承你吉言，这几个以后要真出了个角色，你也少不得好处。”
赵老三连忙接住，暗中掂量了一下手中银子的重量，脸上的笑也更加灿烂起来。
“我来瞧瞧，这几个官家女子到底有几分姿色。”李姐摇曳着腰肢，上前几步走到水伊几个个身前，伸出手指挑起排在第一个小女的下巴，打量了一下，撇撇嘴：“模样儿到还尚可，不知道琴舞上调教得如何，若都是这般平平无奇，必定不会有什么大气数。”
那被挑起下巴的小女，在李姐手指放开的时候便迅速低下了头，屈辱的咬着下唇，一股清泪便顺脸而下。
瞥了一眼，李姐面带不屑的转眸，又挑起第二个的下巴，却被第二小女皱眉让开。
“哼。”李姐冷笑一声眼中厉色顿显，一下捏住那小女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儿？”
“你这贱妇，一介教坊司老教，凭地管我什么名讳！”那小女一声厉吼，这一声倒是大有官家小姐的气势。
这个人水伊自然是知道的，在囚押的路途中，她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一个人自言自语哭叨了许多，隐约间水伊也知道了她叫金华，她父亲乃是从三品都转运盐使，官位在父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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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中不能出现妓字，很惆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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