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指尖露出,然后是指节柔软的手腕……随着手腕的出现,玉伊纤细的身姿缓缓出现在那女人眼前,先是半边云鬓柳叶淡眉半垂笑眼。然后是小巧琼鼻柔软双唇修长脖颈。最后那芙蓉如面展露如人前,其下的婉约的身姿细细的腰肢……
如一幅缓缓打开的山水画,一点一点展露出全部的风情!
玉伊在笑,那被李姐所称赞‘妖而不媚媚而如风’的双眼如点点星光缓缓爬上明媚之色。一小步一小步摇曳如柳款款而上,玉伊垂着眉低身叩拜:“玉伊,谢姑姑指教。”
仍是一片寂寥,绫罗姑姑无声玉伊也是久久无言。
良久,绫罗轻轻的笑了,纤白的手轻轻击掌啪啪有声:“不愧是鸾鸟!”
鸾鸟?玉伊疑惑的动了动指尖,却仍是带着那笑容低着头不言语。
“抬起头来,不必约束。”绫罗姑姑清脆的声音响起,玉伊道了声是便恭敬的抬了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绫罗姑姑,这个在丰州教坊司甚至在她还是官家小姐时,就听闻过的如传说一般的女人。
绫罗,原内阁文渊阁大学士韩忠明之嫡女,本名韩子鱼。韩忠明被连党株连满门抄斩,韩子鱼及其三位庶出的妹妹都被贬边关偏远之地的教坊司。
在所有人都以为韩子鱼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完了的时候,在韩子鱼被贬的路上,年幼韩子鱼整整九岁的皇太孙与年在十六的烈王世子,竟然档住去路生生将韩子鱼留了下来。这一举曾轰动了整个大佑朝!
之后,天子震怒大斥皇太孙与烈王世子,皇太孙被罚面壁汉王世子被禁足三年,但韩子鱼被拦下地事此后也不了了之。
韩子鱼的那三位庶出的妹妹下场都是凄惨收场,一个投了江,一个病死,一个惹怒了高官被打死,然而韩子鱼却被调到丰州幽居在教坊司;虽然之后皇太孙与汉王世子再不提韩子鱼此人,韩子鱼此生也未摆脱官妓之名,但因为皇太孙与汉王世子一举,再无其他人敢染指韩子鱼,人在教坊司却与其他官妓大为不同。
曾经玉伊也想过,这样一个让皇太孙与汉王世子都愿意庇佑的女子会是什么模样?但此时亲眼见到却只觉心头一片木然。
玉伊定定的看着绫罗姑姑,眼神一阵漂浮。绫罗姑姑很美,只二十二三的年纪却透着一股三十五女人的成熟风韵,眉目精致如画,描着干净细致的妆容……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女人,玉伊却除了美貌再找不到吸引人之处。
也许,她已经死了。
玉伊心头微微一颤,是了,她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人又如何能活?
绫罗此时正在细细描画着一个人偶,那人偶有手臂长短周身没有布料包裹打磨得十分光滑,人偶的脸是一片空白的瓜子脸,绫罗此时正用小细毛笔描画着布偶的眉眼。绫罗的目光十分专注,像是在做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那木偶的眉眼已经描画了一半,在绫罗的手中更显出了美妙的容貌来,但玉伊却只觉周身凉飕飕,背脊也是一阵阵的发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绫罗专注的目光看像心不在焉的玉伊,扬起手中的木偶轻轻笑道:“这是喜。”
玉伊一颤,向木偶看去果见那木偶顶着一张美丽的面容,那面容上是一抹毫无虚假的笑意,那么真,虽然知道那是木偶玉伊却有着一种忍不住回之一笑的冲动。
不待玉伊说话,绫罗姑姑却转过头去,将那木偶的脸擦拭干净,然后再次举笔……
“这是怒……”
“这是哀……”
最终,绫罗放下了笔,扬起手中的木偶:“这是乐……”
“是。”玉伊保持着沉默,心头不知为何一片平静。
“木偶会痛吗?”绫罗轻声道。
“不会。”
咔嚓!
绫罗纤细的手一下掰断了木偶的手臂,再次问了一遍:“木偶会笑会怒会哀会乐,玉伊啊,你说它会痛吗?”
玉伊心儿一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绫罗那有些疯狂却又空洞的目光让她全身冰凉,目光紧紧盯着那方才还精致可爱现在却断了手臂的木偶,她几乎想尖叫着冲出这房门!
“玉伊,你说它会痛吗?”绫罗姑姑却仿佛没有看见玉伊的恐惧,再次轻声的问道。
“不会。”玉伊咬着下唇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这两个字来。
“为什么?”
“它……”玉伊深吸一口气:“因为它没有心。”
“呵呵……”绫罗如丢破布一般将木偶丢开,笑声像清脆明珠落在玉盘,她淡淡却又仿佛开怀的道:“玉伊,女人要像木偶一样才不会受伤,要像木偶一样才不会觉得痛,要像木偶一样才能欺骗别人。”
“玉伊,丢弃你的心吧。”
绫罗姑姑这一句软绵绵温柔柔的话,却是让玉伊恍如被重锤击心,浑身每一块皮肤每一节骨头每一个毛孔都痛得发麻。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被破布般扔开的木偶上,那木偶上还描画着愤怒的表情,怒得那么凶恶狰狞。口张了张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节,过了半响玉伊对上绫罗姑姑的眼睛:“绫罗姑姑,它为你而喜为你而怒,一切皆为你所掌控,为何你还要弃它如尘埃?”
“因为它无心。”
“若我无心便与它别无二致。”
“不,它无心所以无脑,而你可以无心却还有脑。”
“有脑又有何用?”
“它无心所以怒得如恶鬼屠魔,你无心有脑却可以怒得如雨后梨花。”
“这般虚伪与戏子何异!”
“呵呵……”绫罗温柔的笑了,笑的粲然如初春嫩芽,眼盯着玉伊倔强的眼眼中毫无波澜,说出的却是诛心之语:“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官妓,既是婊子也是戏子。”
轰!
玉伊只觉心头剧烈的一跳,然后眼睛一黑脸色煞白几欲瘫了下去!晃了几晃,玉伊手撑地面勉强将背挺得笔直全身却不可遏制的发抖。
是了,她现在已沦落为官妓,官妓不但要修习琴棋书画更要苦练舞艺展喉唱曲儿,这不是戏子又是什么?娼妓还能挑选恩客,官妓却连挑选的资格也没有,不是婊子又是什么?
可是……望着眼前美得如瓷娃娃的绫罗姑姑,玉伊眼中豁然迸射出无尽的怨恨曾经,绫罗姑姑不也是高高在上的清家贵女吗?这样嘲讽于她与说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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