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下……是我的?”莫屈顿住脚步,一脸困顿的轻声呢喃了一句。
然而,待他转头往自己爹爹看去时,那个双腿不能动弹的男人已是合上了双眼。
“不想告诉我戒指的事情,也不用胡说八道来糊弄我吧?”莫屈笑着摇了摇头,一时只当他爹爹在胡说八道,终于还是大步离开了他爹娘的茅屋。
当一轮弯月西沉,莫家小院里的喧嚣终于彻底静寂下来了。
莫屈家统共也就三间茅屋,一间他爹娘住了,一间是厨房。所以,莫屈只能和李大九等人挤在自己的房间。
莫屈把自己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木床让给了那年老的老大夫,他则和自己徒弟三人以草席铺地,打的是地铺。
然而,在李大九和王宝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莫屈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反复换了几个躺着的姿势,倦意始终不见袭来,莫屈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起了身,摄手摄脚的出了房间。
在小院中还没来得及抬好的一张桌子上坐下,借着微弱的月光,莫屈仔细打量起了自己手中的玉戒。
这古朴玉戒本就晶莹,如今在月光的照耀下便越发剔透。
戒指里那些奇怪的字符轻轻漂浮着,莫屈的手往哪里摆,它们就往哪边漂去,只宛如一簇被人一口气吹散的蒲公英。
莫屈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爹娘的房间,但闻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似乎他爹娘早已沉醉于梦乡中。
见状,莫屈心头窃喜,终于还是把玉戒从食指上摘了下来。
然而,让莫屈奇怪的是——这玉戒一从他手上摘下,里面那些宛如什么符咒般的古怪字符便霎时烟消云散。
莫屈吃惊,一颗心变得越发好奇,又试探性的把玉戒戴了回去。
果然,一如他所料,玉戒一戴回他食指上,里面的古怪字符便又再度浮现了。
“好奇怪的玩意。”莫屈挠了挠脑袋,看着手中玉戒嘀咕了一句。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莫屈可不想自己傻坐到天亮。于是,他起身,走出了自家的小院。
将近一年不曾回家了,饶是此刻夜深,行走在九山镇的山道上,莫屈整个人却只如清晨刚起时般心旷神怡。
这一夜,他一个人在九山镇里漫无目的的走到了月沉日起,陪伴他的只有一路的犬吠声。
当天际露出鱼肚白,朝阳的光穿破云层,一夜残留的阴凉慢慢退却,整个九山镇从梦中醒来,人声渐多。
莫屈坐在山坡顶上俯瞰着日出下的九山镇,忽然笑了笑,吐掉嘴中衔着的一根小草,说了句:“回家,真好。”
……
……
岁月的流逝如指间漏沙,眨眼间,莫屈回家便有了一个月的时间。
纵使再不忍别离,在一个月后的早上,莫屈还是在他娘亲倚门的目送中,挥手告别了自己的故乡,踏上了回万兽教的路。
善于溜须拍马的张狗眼这一天也是早早的起了身,和他的愣头青女婿直把莫屈师徒四人送出了十里之外。
看着张厚和王宝抬着的一顶锦绣轿子越走越远,想到轿中那个少年与往日比起来种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张狗眼叹了口气,心中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感伤。
仿佛就在昨日,莫立家的这个儿子还是一个光着脚丫在他面前晃荡的小屁孩儿。
然而如今,这个曾经被他骂作是小癞蛤蟆的孩子,却已是一个跺一跺脚能让整个九山镇都得跟着颤抖的大人物了。
一阵大风起,漫天云涌。
张狗眼女婿撩开了被风吹到脸上的一缕头发,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那顶已成一点的轿子,忽然大叹道:“风云际会,天下英雄出我辈!”
“还好意思说我辈我辈的,人家是英雄,你是什么?你是狗熊!”张狗眼举高拐杖狠狠敲了一下自己女婿的脑袋。
他知道,隔壁镇里有一个茶馆专门有人说书的,自己这个愣头青女婿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往那里跑,如今冷不丁冒出的这一句话,不用想也是从说书人嘴里那些争霸天下的历史故事中学来的了。
“爹,你老是说我傻我傻的,你还敲我脑袋,那不是得更傻了?”张狗眼女婿摸着被敲疼的脑门,大声抱怨着。
张狗眼闻言大怒,正欲张嘴又骂,这时,却忽然听到天际传来“嗖”的一阵破风声响。
他抬头而望,只见东方天际有一个青衣道士带着两个青衣人脚踩横架在天上的一条冰道而来。
张狗眼和他女婿久居山中,哪里见过此等人物?一时俱是目瞪口呆,面上惊骇。
然而,让这翁婿俩越发震惊的是——最后,这脚踩冰道而来的三人,竟纵身落到了他们的身前。
这三人,为首的青衣道士知天命之年,人长得如山削般笔直高瘦,颌下那留得老长一把胡须迎风而飘,端的是一股鹤骨仙风模样。
不过,这道士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他的青色道服上绣着的那一条在云烟缭绕间张牙舞爪的青龙。
在这青衣道士身后,那两个同样身穿青衣的人分左右而立,看似站得漫不经心,实则十分的讲究,似乎一点不敢越过青衣道士一步,主次分明。
然而,这二人都长得很奇怪。
其中一个是位壮年男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鹰钩鼻子。一头棕发微卷,长着一双不同于中朝人的湛蓝眼眸,穿着的也是一袭格外宽松的长袍,那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件衣服,只如随便弄了一块大青布简单披在身上。
这,显然不是个中朝人,而是一个异域人士。
另一个却是个白发蓬松的老翁,身子枯瘦,背后驼起。虽然穿着的是中朝服饰,但两边衣袖却格外的长,几欲拖地,连手都给遮住了。
张狗眼翁婿俩在吃惊的打量着突然从天而降的三个人,那青衣道士也在打量着他们。
青衣道士不过稍稍在这翁婿俩中一扫,他就瞧出来了张狗眼这个老头要比他身旁的青年人能说会道。
因为他自信,论及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是颇为精通的。如若不然,他也不能获得今日的地位,更不会被委托来办这么重要的一件差事。
小水观门人向来自诩是修道之人,生来便有一股隐于世外的孤傲之气。然而,这青衣道士身上却没有丝毫清高的气质。
他礼数周到,走到张狗眼跟前躬身作揖,喊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便笑道:“老人家,敢问此处可是九山镇?”
张狗眼把目光放在身前道士的青龙道服上,心头跳得那叫一个厉害,只暗道:“这道长什么来头?竟敢把龙绣到自己道服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呀。”
然而,待他看到青衣道士眉头微皱,面上隐生恼意,他顿时不敢再多想,忙腆着笑脸道:“真人,我们这些人正是九山镇人士,我们身后十里就是九山镇。”
“老人家,那你这镇上可有一户姓‘莫’的人家?”青衣道士直起身,开门见山,直说来意。
听得青衣道士这么问,张狗眼心头一突,莫名生出一种感觉,似乎这青衣道士一行人就是来找莫屈家的。
不过,他心下乱想着,嘴上可不敢怠慢:“真人,我们九山镇人不多,然而,这姓‘莫’的人家可不止一户,不知真人问的是哪一户?”
青衣道士略一沉吟,说道:“这户‘莫’姓人家本不是你们九山镇人士,应是十六年前才搬到你们镇上的。”
果然是来找莫屈家的!
张狗眼心下凛然,只当这青衣道士三人来头不小,定然是什么江湖大人物,当下更不敢怠慢了,只点头如鸡啄米道:“真人说的是莫立家,我知道我知道!”
说着,他侧身向身后作出一个引路的手势,热情洋溢道:“真人,我帮你们带路吧……请!”
青衣道士三人倒也不扭捏作态,果真跟着张狗眼大步往九山镇而去。
后来,青衣道士似是嫌张狗眼走得慢,朝那两个服装怪异的青衣人一打眼色,二人顿时一左一右架起张狗眼,疾步如飞。
张狗眼活了大半辈子又何曾遇过这样的事?但见风驰电掣间,他还惊魂未定,人已是到了九山镇中。
然而,更让他大感吃惊的是——本来走在他后头的那青衣道士,此刻却已是背垂双手,笔直站在镇口那棵参天大榕树下。
风吹过,满树垂落的榕须迎风乱舞,青衣道士也跟着长须飘飘,似乎已经等候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道长真真是一位高人呀……”张狗眼咽了一下口水,心中的惊讶之情难以言喻,只觉这青衣道士的身手已经形同鬼魅了。
被二位青衣怪人放下地,张狗眼顿时伸手往山坡顶上的莫家小院一指,说道:“真人,你们要找的莫立家就是那一户人家。”
青衣道士看了一眼张狗眼所指方向,随后对那驼背老翁一打眼色,老翁会意,顿时从一边长袖内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张狗眼手中,嘶哑着嗓子说是带路的酬劳。
张狗眼喜逐颜开接过银子,还没来得及道谢,忽地眼前一花,再睁眼看去时,他的身前已再无青衣道士三人的身影,远远只见有三道青色流光沿着进镇山道飞掠而上。
“这些人本事当真是大,想必来头惊人,只是不知他们到莫屈家是要做什么?”把银子塞进衣襟内,看着那三道直奔莫屈家的青色流光,张狗眼心中又是惊又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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