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谢美玉的手指在衣襟针织而成的兰草花纹描绘着。正常的人遇上这种情况,都不会笑得出来了。可是她却一反常态,整体的精神面貌都松懈了下来。 “一直以来,我和你外公都认为你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马文辉不解地挑起了眉头。
“我说这话不是来气你。要知道,你从来都没有遇上过什么大风大浪。但今天我才知道,我低估了你。抱歉儿子,过去我对你的保护意识太强了。以至于什么都瞒着不让你知情。我真是大错特错了。”
几句话,宽慰了马文辉一直以来的纠结。得知母亲和高阁之间的关系后,他必要在头脑里进行一番复杂的考虑。什么是需要自己放弃的?什么是需要自己妥协的?可他计较这些强加于他头上的难题,并非真正能够做到没有一丝的委屈。大人口口声声说什么为你好,他们何尝不为了自己的自私而让周遭的人做出种种牺牲。如果再自私一点,他根本不必为母亲的野心而买单。父亲死亡的真相,他已经搞清楚了。不是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够了吗?他何必拿自己的生活去冒险。
他终究是放不下自己对家人的担忧。
把母亲扶上后座,又替熟睡的她系上了安全带。给汽车打足了暖气,他一路思考起母亲说自己成长的话。不知从何时起,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整日愤世嫉俗的公子哥了。他肩上的担子重了,也开始代替母亲支持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他改变了吗?
他能够接受这种改变吗?
在一间普普通通又显得死气的房间里,马陆坐在了高阁为自己准备的椅子上。一张普通的办公桌椅子,坐着没让人觉得舒适倒也不难过。
等待的气氛颇为沉闷。马陆听到有人陆续地来到了房间里,跟着有人摘去了他的头套。马陆现在已经大抵知道房间内的陈设了,首先吸引住他目光的是一个空置的长方形玻璃水槽,水槽被安置在一组圆形的会议桌正中央。显然照明设备设置在水槽底部,从上而下射出的光线让他看清了房间的布置。会议桌有五把椅子组成,每个人都带着一模一样白色的假面。五张似哭泣又似嘲笑的假面齐齐对向马陆。
原本视死如归前来的马陆,此刻仍然发现自己出于极度震惊的状态之中。
他的手脚并没有被束缚。但马陆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不正确来说,他不敢动。深怕自己一抬手会触碰到场地内无形的机关。
门把转动。
又一位“客人”被邀请进屋。
带着头套的男子通过了金属探测仪和保镖严格的搜身检查后,被带到了马陆一侧,远离圆桌的位置。
新来的保镖退到一旁。四个木头人分别站在马陆和头套男子两米半径的位置,视线一刻不离地监视着两人的举动,确保圆桌上的贵宾不会收到“客人”的攻击。
投影布帘上出现了一段公平秤的影像,一双手分别在铜盘的两侧放上了一只死去的灰色信鸽和一尾跳动的鲈鱼。
马陆翻了一个白眼。他用脚跟踢了一下椅子,发现木头人纹丝不动,于是乎咳嗽了一声。“这是做什么?我看不懂它在暗示些什么?我没念过什么书,也没有耐心陪几位做猜谜游戏,所以有话用说的好吗?”
首位的一号面具理解似的点点头。他先示意保镖摘去男子头上的黑套,跟着按下了发言的开关,一段经过电子处理的人声通过广播在房间四个角落散布开来。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马陆:“他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玩得是什么把戏?”
“这位是前重案组组长汝里昌,当然你们昨天才见过,没理由会这么快不记得对方。”
“邱义死了吗?”马陆想要问汝里昌的问题。他想镇定下来,然而发现实在是做不到。介于桁架在两人之间的恩怨,他见到对方不亚于给火炉上浇上了汽油,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毁了他的梦想,夺去了自己的家。但要论罪,这群怪物又何尝不是在马陆的复仇名单上面。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伤害了无数的人。一个个视人命为何物?仗着手握权利身份特殊就肆意玩弄他人的命运。
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些人渣都一网打尽?
马陆自幼见惯了活在人类底层的社会残渣,可是面对披着金衣玉袍却灵魂腐蚀的怪物倒还是第一遭。
“他还活着。不过被高阁邀请来的我们恐怕就没有这么走运了。”全场的人都感受到汝里昌咄咄逼人的目光。
“啊!这就是都市传说里的高阁。我看也不过如此。”
“狂妄自大的小子,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彻底见识到高阁的手段。”
“和你有得拼吗?老狐狸。”
“哈。真的叫人没法子比较!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一号面具打断了两人的叙旧:“今天请两位前来,主要有一件事情要处理。”
不知何时,布帘上的内容被更换成一张手枪的幻灯片。
“今天,我们就是想借着两位之间的特殊身份,做一个试验。当然,参与试验的人都会得到一份赠品,至于赠品的规格主要靠两位的表现来争取。”
“你们高阁把我害到这个地步。我马陆,难道还要在诸位无聊的时候,为大家提供娱乐吗。你们诸位的心是用什么做的。是何人抱有如此天真的想法?你们真的没其他混帐事情可做了吗?”
汝里昌为马陆的嘲讽鼓起掌来。“要不是一群脑子故障闲来无事聚在一起的混蛋,哪有人能够弄出这么一个变态的俱乐部。还取了一个能多莫明其妙就多莫明其妙的名字。”
“想来所有的反社会主义者都聚集到了这个房间。你说这个时候来个炸弹,有多好。‘砰’地一下,就能起到净化社会的作用,还能一带两便地造福群众。你来得路上,就没有买个炸弹什么的?”
“这么好的建议你为何自己不实施。”
“造福群众这种事情,当然要留给你这种人民公仆来做。”
“晚了。我这辈子就算再做一百件好事,都没有办法进天堂了。你比我那个顽固的傻小子可有趣多了。”
“你昨天想要对我开枪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我的优点?”
“如果此刻我手上还有把枪,八成依然会送你去见你的老爸。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破坏了你的家庭,那我就得负责到底,把你送去和你的死鬼老爸团圆。”
“太好了。”一号面具让人把一个盘子端到了两人面前。“既然你们已经把戏都唱道这个份上了,作为东道主的我还是有这个义务,向两位提供些道具。”
所谓的道具是一把配有弹夹的手枪。
手枪被送到了马陆的面前。
“是这样的,你们两人都给高阁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原本两人都该死,但我们永远都遵循废物利用的原则。高阁为你提供为家人报仇的机会,只要表现的好,坐一二十年的牢,你还能够再从头来过。他这把老骨头,估计就不成了。”
“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你们是在为我着想。”
汝里昌不得不提醒马陆:“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这里吗?我不过是高阁的一颗棋子,当初杀害你老爸,代替他的位置,所有的一切都是高阁指示我做的。”
一号面具:“你也可以选择不做的。马佰成就没有走上你这条路。来吧!你不是一直在找寻杀害你父亲的真凶吗?如今真凶在你的面前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是真凶,你们又何尝不是?马陆这里所有人都该为你老爸的死付上一部分责任。我不过是顺应了形势。是高阁,一切罪恶都是高阁加诸在我们身上的。如果我必要一死,他们就该死一百次,一千次了。”
枪口对着汝里昌,手里实打实地感受到枪支的份量。马陆应当对这样的场面表示反感才对。可当他通过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发现自己并没有解决问题的心力。暴力是一条捷径,是通往死亡的捷径。但他所犯的罪刑中,从来没有一条是自己主动和人身伤害罪联系到一起的(正当防卫除外)。然而可怜的父亲,他那些亡故的朋友。死亡的阴影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他。如果这就是他注定的命运。他作为马佰成的儿子,必须要为父亲的枉死讨回一个公道。不是等着别人来摧毁他的生活,而是他,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失去的一切来讨回一个公道……
如果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那么对敌人扣动扳机,似乎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消耗脑细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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