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一嗓子,扁头和陆子盛都回过头来。
楼梯上,光着膀子全身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的陆铮,大踏步地往下迈。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着那个扁头:“给我放下!”
陆子盛说:“铮子,这没你事儿,别多嘴。”
“怎么就没我的事,哥?”陆铮说着,走了下来:“这帮人是谁啊?”
“没啥,都是朋友。”陆子盛含糊地说。
“什么朋友?你拿我家酒干什么?”陆铮对那个扁头瞪了瞪眼睛。
“陆老板,这位是?”扁头斜着眼睛看陆铮,嘴里却在问着陆子盛。
陆铮火又要上来了,他最烦斜着眼睛看人的人。
陆子盛知道陆铮的脾气,他轻轻地拉了拉陆铮。
“这是我堂弟,昨天才过来的,还不认识各位。”陆子盛说:“铮子,这是吕总。”
陆铮被堂哥拉了一把,火气稍微压下来一点,但还是直瞪瞪地看着扁头,嘴里没说话。
扁头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陆老板,你弟弟是让我把酒放下对吧?”
“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吕总喜欢喝就拿走吧。”陆子盛打着圆场。
“那不行!”扁头忽然把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到解放路问问去,我姓吕的是什么人,我缺过酒喝吗?我八年前跟着吴老哥玩的时候,这解放路两边草都没长出来呢!陆老板,酒我给你放下,既然你不想交我这个朋友,那算我今天没来过!”
“吕总,这都是小事儿,没那么严重吧?”陆子盛淡淡地说。
“小事?对,对陆老板来说,事儿确实不大,可是对我老吕,事儿也不小。兄弟,”扁头忽然转向陆铮:“你第一天来,我不怪你,给你一天时间,你去周围问问,我老吕是干什么的!陆老板,酒给你放下了!”
咣的一声,扁头把那瓶黑方放在了柜台上,扭头就走。他手下两个小弟,恶狠狠地盯了一眼陆铮,扭头也走了。走的时候,很大声地甩了一下酒吧的门。
门外传来扁头的声音:“小比崽子的…;…;。”
陆铮二话没说,拔脚就往出追。刚迈了一步,陆子盛已经抢在了他的前面。
“铮子你干什么!给我回去!”
“哥你别拦我,我现在就出去把那扁头的牙给凿掉,我让他下次说话好听点。”
“你给我坐那儿!”陆子盛拽着陆铮坐到了座位上。
“哥你怎么回事?你没看刚才那扁头都得瑟成啥样了!凭啥白拿咱家的酒!”
“行了你,你差那瓶酒啊?”
“不是差不差那瓶酒的问题,这不是明抢吗?”
陆子盛笑了笑:“铮子,没那么严重,还明抢。要按我的意思刚才那瓶酒就让拿走算了,就权当答对小鬼儿了。”
“哥,你咋现在变得这么囊?”陆铮不满意了。在他的记忆里,这个身手过人的堂哥从小就是一条好汉,今天被地痞欺负到头上,居然没有反应。
“铮子,你听哥给你说,哥这不叫囊。你还小,哪知道社会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呢?开个买卖你以为那么容易?上上下下,哪一位神仙没烧香都不行。打开门就是场面,多难过也得过。哥知道你能打,问题很多事儿不是凭着打就能解决的。咱这是生意,不是散打培训班,知道不?”
“不知道!”陆铮没个好气。
“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去吧,衣服穿上吃饭吧。”
陆铮起身穿衣服去了。陆子盛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以后再见着这个扁头,别搭理他,我来跟他说,听见没?”
陆子盛没听到,陆铮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吃完早饭,陆铮去隔壁的小超市买烟。
超市老板是一个一脸精明样儿的小伙子,看上去比陆铮大不了多少。
“兄弟,你是陆哥的表弟?”老板跟陆铮搭着话。
“我是他堂弟。”
“第一天来吧?”
“应该算第二天了吧,我昨晚到的。”
“今天早上吕扁头是不是去你们酒吧了?”
“谁?”
“吕扁头,就是脑袋扁扁的那个。”
“嗯,去了。”
“我看他走的时候不太高兴,骂骂咧咧的。”
“他要拿我家一瓶洋酒,我没让拿。”
“你真有种!”超市老板兴奋地说:“这么说,是你把吕扁头撵出来的?”
“也不算撵,我哥不让我惹事。”
“来兄弟,坐着聊。”老板给陆铮让了一根烟,摆上凳子坐了下来。
“那个吕扁头,是解放路上的一霸。”超市老板说。
“解放路一霸?就他那个德行?”陆铮诧异了。
“没错,他是不行。”超市老板压低了声音:“其实他也就是个跑腿的。真正不好惹的是他老板,吴老饼。”
“吴老饼?”
“对,解放路上做买卖的,都认识这个人。最早他是在市里做旧房拆迁的,这条街上很多房子都是他的,有钱,手下也有人,上下关系都熟,真的不好惹。”
“大家都做自己的买卖,谁也不惹谁,不就完了吗?”
“呵呵,兄弟,没那么简单啊。三四年前,吴老饼就开始管我们这些商户收管理费了,说是管理费,其实就是保护费,谁不交,谁的买卖就做不成!”
“他怎么那么牛比?”陆铮眼睛又瞪上了。
“吴老饼是本地人,有钱,手下人多,他要成心跟你作对,你还真不好弄。去年有几户外来的商家,不交钱,结果都给他逼走了。”
“他凭什么?”
“他就是…;…;。”超市老板正要说话,有人进来买东西,老板立刻住嘴,去给人拿货。
买东西的走了,老板才悄悄跟陆铮说:“兄弟,陆哥人不错,虽说来的时间不长,但我们哥们儿处得都好得很。哥们儿劝你一句,别惹事,大家太太平平做生意,比什么都强。”
“…;…;。”陆铮没说话,他回忆那天,确实吕扁头跟陆子盛说了“那天说的那个数”之类的话,现在看来,就是保护费。
“好。谢谢了兄弟。”陆铮说完走了。
超市老板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能感到,这个小伙子身上有种一股傲气,这应该是一个从不屈人之下的人。他有点后悔刚才跟陆铮说那么多了。
农历八月二十。丁亥日,冲蛇煞西,宜开市,宜挂匾,宜交易。
陆子盛的酒吧开业大吉。
天蓝色的门头,**白的三个大字:“平安岛”。
名字是陆子盛起的,他曾给陆铮说过,千金难买是平安。我开买卖,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最好了。
若干年后,陆铮和陆子盛再一次经过解放路,平安岛早已经不复存在。断壁残垣上升腾起层层林立的高楼,街上路人行色匆匆。那时候的陆铮和陆子盛,都用半边脸大的墨镜掩饰了沧桑。
陆铮说哥,其实当年我不喜欢平安岛这个名字,那时候我不喜欢平安,不喜欢稳定,我喜欢新鲜的东西,我要我的每一天都过得跟前一天不尽相同,那时候我到新野市来找你,也是希望你带给我不一样的生活。
后来呢?陆子盛问。
后来我知道了,哥,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就是平安。
街坊四邻都来道贺,超市老板尤其热情,从超市提来几件子啤酒。
“陆哥,今天你开业,啤酒先算我的!”
“谢谢了,黄老板。”陆子盛说。超市老板姓黄。
“陆哥客气了。”
孟娇扎着马尾辫,一袭热裤,甫一出现就抓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这几天一直跟陆铮短信联系着,知道了酒吧今天开业的事儿。
“铮子,怎么回事?”陆子盛背着孟娇,问。
“没咋,普通朋友。”陆铮含含糊糊。
“不管啥朋友,好好对人家。”陆子盛说。
“知道了。”
酒吧开业酬宾,满座觥筹交错。
哐当一声,门打开了,走进来几个一步三摇的人。
不用问,吕扁头到了。
陆子盛特意看了一眼陆铮,那意思是:你别给我惹事。
陆铮把头一低,意思是知道了。
“吕总,欢迎欢迎。”陆子盛迎了上去。
“陆老板,开张大吉,开张大吉!哈哈哈哈哈。”吕扁头还是那副表情。
为了不让自己作呕,陆铮把头扭了过去。
“他们是谁啊?”孟娇也感觉到了陆铮的不正常。
“没什么。来,喝饮料。”陆铮给孟娇倒了一杯果汁,他没给孟娇倒酒,他说孟娇还小。
“陆老板,生意不错啊!满座了都。”吕扁头大咧咧地坐下,他手下也呼啦啦地坐下了。周围的人都悄悄往旁边让了让。
都认识吕扁头,都不想离他太近。
“没什么,都是大伙捧场。”陆子盛说:“吕总喝点什么,今天开业我请客。”
“我其实就是想喝点黑方,对吧?”吕扁头一边说,一边把眼睛朝着陆铮方向看过来。
“对对,就是黑方!”一群手下跟着说。
“而且,我们还要喝那天那瓶黑方,知道吗?”吕扁头一个眼睛很小的手下,挑衅地看着陆铮,嘴里对陆子盛说着话。
陆铮面无表情,只是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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