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一夜没睡好,稍有点动静,她就会出来看看。到了下半夜,她几乎没睡,就靠在床头,等着周成虎消息。
这次行动,是他们从未有过的,每回对付的都是弱者,都是一些地主大户,即使他们家里有几条枪,也不敢与土匪对着干。
周成虎不光在李巍乡出名,他们在这个县,乃至整个地区,很少有不知道他的名号。五六百人的土匪,令国民政府很是头痛。中央军一来,他们就坐上船逃到湖里,从不跟中央军正面对着干。
可是这回,他们十几个人,面对的是日本鬼子。让陈凤想不通的是,周成虎与小鬼子无冤无仇,他干嘛那么不计报酬的去骚扰小鬼子,这不是出力不讨好嘛?!
陈凤不傻,她的耳目告诉她,小鬼子昨个下午带着二皇挨家挨户地敲门,不能不说与周成虎夜袭鬼子有关。昨个跟随周成虎的两个土匪回来说,遇上了鬼子了,可是双方并没有交火。难道是周成虎的相好家的东西被小鬼子抢啦?!
要真的是这么回事,即使他把鬼子全部都消灭,她也不开心。为了个相好家,他连命都不顾,把她陈凤的位置往哪搁?!
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想,陈凤想,到底怎么回事,还得等他回来问个清楚才知晓。
就在陈凤胡思乱想的时候,耳畔依稀传来隆隆隆地响声。几十颗手榴弹,爆炸声能传出很远,即使是在十几里外的湖边。
陈凤在床上坐不住了,她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凤姐,有啥事么,我给您办去!”在院子外面黑暗处站岗的土匪,见陈凤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道。
“没事,对了,你刚才听到声音没?”
“听到了,是手榴弹的声音,一定是周爷出手了!”
“不知咋样呢?”
“凤姐,放心好了,周爷有勇有谋,那小鬼子人生地不熟地刚到此地,他们才不敢露头呢。我听说,他们在夜间被土八路打怕了。要说那些土八路也真够可以的,手里没什么硬家伙,他们凭着一两颗手榴弹,只要逮着机会,弄死一两个鬼子撒腿就跑。小鬼子恨这个土八路牙根痒痒。所以才要到处建炮楼。”
陈凤听土匪如此说,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等会子若是你周爷回来,马上告诉我!”
“凤姐您放心好了,只要他们一回来,我马上通知您!”
陈凤回到床上,过了好久才朦朦胧胧地睡着。可是又被噩梦惊醒,她梦到周成虎浑身是血地在他面前倒下。
梦都是反着地,她这样安慰自己,她穿好衣服,再也不肯睡去。玲子在外屋也醒了。
“你睡你的。”陈凤见玲子坐起来点上灯,在穿衣服,对她道:“天还早呢!”
“我也睡不着!”玲子道:“我起来陪您说说话吧!”
“也不知你周爷怎么样了?!”陈凤坐在了玲子的床边。
“吉人自有天助!我上回去庙里给菩萨上香,希望菩萨能保佑您和周爷呢!”
“嚼你娘的蛆呢,你竟会哄人!”陈凤笑骂道。
“我说的是真的!”玲子装一脸无辜的样子,她辩解道。
玲子是陈凤在饥荒的那一年,收养的一个小孩,她的父母都死了,她成了流浪儿,成天要饭,饥一顿饱一顿的,陈凤见到她的时候,她几乎皮包骨头了。陈凤本没想收留她,周成虎却对她道,你给她口饭吃,她会尽心尽力地侍候你,总比那买来的强。那买来的都有家人,时时想着呢。于是陈凤收留了她,让她跟自己姓,叫陈玲,平时都叫她玲子,众人也都跟着这么叫。
陈凤从小就把她当男孩子使,教她骑马打枪,她也争气,那枪法准得很,使的是双枪,能够左右开火,百米以内,指哪打哪,都不用瞄准,速度极快。所以到哪里,陈凤都带着她。她的腰间,永远挎着两把王八盒子。土匪窝里这样配枪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成虎,一个就是玲子。
陈凤待玲子,那是与一般人不同,玲子不光是她的丫头,还是她的保镖,所以即便是土匪里面管理一百多号人的大队长,见了玲子,说话也得温和些。
陈凤拱进了玲子的被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两个被一阵敲门声弄醒。
“敲你娘的蛋啊,门没栓呢!”
“凤姐,好像是周爷回来啦!”外面的土匪道。他知道门没栓,他在敲第一声的时候,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他忙地用手拉住门把手,另外一只手敲。这里面可住着凤姐与玲子呢,可不能贸然闯进去。即使凤姐岁数大,不在乎,可玲子十九岁了,大姑娘呢。
“知道了!”陈凤说着,忙地起来穿鞋。
玲子速度很快地套上衣服,用手捋了捋乱发,也跟着陈凤出来到院子外,就听见一连串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周爷嘛?”站岗的土匪问道。
“不是我是谁?!”周成虎的声音大约在二十米外。但是大雾阻隔了人的视线,并不能看清彼此。刚才土匪在外面,是听了这十几个人中有人轻轻地咳嗽声,才进去报告给陈凤的。这咳嗽声再小,在这静寂的凌晨四五点钟,尤其显得清晰。
陈凤听到周成虎的声音,心头一颗石头落了地。她紧走两步迎上去,这才见着周成虎后面跟着十几个人。
“快,找人去把王大发请来,阿满受伤了!”周成虎对陈凤道。这王大发,是这一带有名的郎中,土匪里面有人生病,都是他给看的。周成虎一年给他十块大洋,拿药另外算。所以只要是周成虎让人叫,他就是再忙,也得撂下手里活计跟来。
“啊?伤在哪里?”陈凤忙地跟着云哥儿后面道。
“凤姐您放心,没什么大事,就是腿上被小鬼子的子弹咬了一口。”李阿满道:“可是小鬼子这回栽了大跟头了,最低不少于十人得丧命。”
“十个,我的老天爷!”玲子惊讶道。
“别说了,玲子,快去,把挺尸的厨子叫起来,给兄弟们做点好吃的。”
玲子忙地答应一声去了。
天大亮,两个土匪骑着马,带着王大发赶了过来。十几个土匪正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李阿满正喝在兴头上。
“周爷,我今个高兴,您就让我喝个痛快!”李阿满满脸通红地对周成虎道。
“行!你能喝多少尽管喝,管够!这些日子,我要让你们吃好喝好,这一仗太他娘的解气了!”周成虎啃着一个猪蹄,一想起自己趴在向以美床底的那个狼狈相,他就恨死了小鬼子。如今炸死了鬼子,而且自己带着兄弟全身而退,真是开心极了。
周成虎又对陈凤道:“等会子,你安排人去集上多买些酒肉,今个中午让所有的兄弟们敞开了喝,好好地庆祝一下!”
“行!”陈凤道:“王先生,你看看李阿满的腿,伤的如何?要不要紧?”
李阿满听说,把腿翘到一个墩子上,继续喝酒。王大发低下身子,捋起他的裤管,解开绷带,子弹从小腿肚侧着穿过。
“还好,没伤着骨头,没什么大碍。消消炎,过些日子就好了。”王大发道:“但是这酒,最好还是不要喝。”
“啥?姥姥,死了我也要喝!”李阿满听说不让他喝酒,火一下子窜了出来。土匪中,他可是有名的酒鬼。
“我让你喝!”陈凤一巴掌扇在李阿满的头上,“先生的话你敢不听?!”
“我,我······”
“我什么我,把酒碗放下!”陈凤指着他道。见李阿满乖乖地放下酒碗,才又道:“你这一喝,腿伤哪天能好?!你放心,等你腿伤好了,有你酒喝,到时漏喝的都给你补上。”
“凤姐,这可是您说的,到时别赖账啊!”李阿满很委屈道。
“**会说话不?凤姐啥事说话不算话?要不是你腿受伤,老子一脚踹死你!”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土匪瞪着一双红眼对他道。
“都给我闭嘴。”周成虎怒道,他转过身对李阿满道:“等一下,我送你一坛酒,但是必须等伤好了再喝,要听先生的话,先养伤要紧!”
“哎哎!”李阿满一脸的惊喜:“嘿嘿,周爷,就冲这一坛酒,我死也值了!”
“你的命咋这么贱,就值一坛酒?!”周豹道,众土匪哈哈大笑。
“你们懂个鸟啊?!即便是十坛酒,老子也不在乎,但是这可是周爷赏的!”李阿满梗着一张大红脸道。
“这倒是!”
“就是,就是,周爷赏的酒,喝着就是香呢!”
周成虎见众人这般捧他,端起酒杯:“来来来,兄弟们,这回大伙干得漂亮,我敬兄弟们,干一个!”
“周爷,这回是您老指挥的好,兄弟们敬您才是!”
于是众人干了一碗。
王大发从药箱里拿出酒精,给李阿满擦拭着伤口。
“啊啊啊,疼啊!”李阿满夸张地叫起来:“王先生,我知道这酒不能喝,可是我已经喝了呀,不如我再喝两碗,喝多了我就不知道痛了!”
“想喝那你就喝吧,喝多喝少你都喝了!也好,酒起麻醉作用呢!但是以后就不能喝,记住啦,否则对伤口愈合不好,凡是辣得都不能吃!”王大发六十多岁,却是满头银发。
“哎哎,我听先生的!倒酒倒酒!”李阿满兴奋异常,他转头看了眼陈凤,陈凤正瞪着他!
“有这么疼吗?我让你装!”陈凤说着,李阿满的头上又中了一巴掌。
“嘿嘿,凤姐,王先生都说了,起麻醉作用呢!”李阿满摸着被打的头,他看着陈凤,一脸的讨好相。
“喝吧喝吧,就这一回!”周成虎道:“来来,给他倒上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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