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将死之后,其魂被阎王使者勾去,待判官宣定了判词,或第七日可以还阳,以作最后之别。
而在这七日之内,亦可做法召回其魂。
这便是生前不平事,死后述一二。
做法招魂要在午夜,最佳时间正是零时,那时皎月当空,日晨交替,是为最阴。
香案摆放在屋子内,吴镇长于凌鸢以及沉长沉妆四人守在外面。
这是我第一次做法招魂,记得师傅曾说,做法招魂若法力不足,便会惹得冤鬼缠身,但我已经决心一搏,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觉得我这般境地,与冤鬼缠身已无甚差别。
草扎纸打了眼,厚厚的一沓放在香案上,被捆绑着双脚双翅的土鸡在香案上不断嘶鸣。
我抓起桃木剑,对准了草纸一穿而过,移至烛台,点燃后,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指驭上,将燃尽的草纸洒于房间。
紧接着我将土鸡翻起,用弹线在它的肚子上弹开了一条口子,用它的血将桃木剑涂抹一遍。
冤死之人不见利器,所以不能用金属的刀具。而所谓弹线,其实是一种简单的装置,这东西是师傅传给我的,乃是用极细的蚕丝,将两端固定在一根弯曲的金刚木上,原理有些像弓箭。
这时候,待整个桃木剑都被鸡血染红,我舞起了一套剑法。
一套夹着符文路数的剑法,名叫招魂剑。
随着我剑法的舞动,整个房间中已有了丝丝阴风。
这风极其阴寒,彷如北国的寒风凛冽,吹打在身体上时,有种刺骨的感觉。
整个房间只有一只白烛取光,那烛光在这风中摇曳不稳。
忽然之间,“呼呼”声突然大作,摇曳的烛光霎时熄灭。
一个忽隐忽现的惨白人影,徐徐显现在我的面前。
她飘在空中,长发凌乱,将她的脸盖住了一半。
那另一半脸却是凹凸不平,下颚坠了一大块,似要脱落一般。
她原本很平静,只是静静的飘在那里,如同一个人到了陌生的地方,安静中只是在捕捉关于此地的信息。
只是她的平静不过一秒,一秒钟之后,她双手张开,双脚也同时用力。
“啊——”她吼叫中在疯狂的挣扎。
“是谁杀的你?”我快速问道。
听了我的话,她显得异常痛苦。
她终于停止了张牙舞爪的动作,只是她的双手又向上移动,抓向了自己的脸。指甲很深,嵌入肉中,狠狠的一扯。
一扯就是一网皮,没有鲜血流出,她左脸上那整个一张皮掉了下来,挂在她的下颚。
长长的一张皮,直达她的胸口。
“是谁杀的你!”我大吼。
随着我这一吼,她落在了地上,伸出的双手呈爪子状,她正面对着我,向着我一步步逼近。
我紧紧握着桃木剑,我想如果她要抓我的话,我就一剑斩了她。
只是,当最终还剩一步距离的时候,她停了下来,身体开始颤抖。
我心里猛地一惊,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招魂招魂,招回来的魂不该是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我没有犹豫,左手握拳向上抖了抖,将衣袖向下抖开,露出了胳膊,这胳膊上有二十七条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我的胳膊在弹线上猛烈的划过,刹那间,细小的蚕丝将伤口悉数划开,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对着她,我又猛地挥下,这一挥不是要打她,而是把胳膊上流出的鲜血洒在她身上。
在鲜血落在她身上的刹那,她猛地仰头,又是一声哀嚎。
“啊——魔鬼!魔鬼!”
“他是谁?”我的声音有些不稳。
她的身体开始向后退,但她的脚并没有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拖她。
她离我越来越远,就在她的身体要没于墙壁的刹那间,她说出了几个字:“花!白色的花!”
紧接着一切又归于黑暗。
“花,白色的花?”我口中喃喃,忽然面色大变,转身就向着门口处跑去。
我在门槛上跌倒,脑袋重重撞在石阶上,抬头的那瞬间,能清晰的感觉到额头有东西流下,但我并没有在意,而是抬手指向身后的方向,嘴里大喊:“快去追!那边!他在那边!”
沉长和沉妆闻声而动,这两人身手极好。
于凌鸢将我扶起:“阿哥!”
她看见我身上的血,吓得不轻。
吴镇长在那里哆嗦着。
于凌鸢帮我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我们坐在地上,等待着沉长和沉妆两人的结果。
“花,白色的花。”这几个字在我脑海里不断回响,她那凄惨的喊叫,最后的时间喊出的这几个字,一定是为了给我提示,一定于凶手有关。
只是,花,白色的花,究竟有什么含义了?
我的大脑一片凌乱。
“阿哥,你刚才发现了什么?”
吴镇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是啊!苏少爷,你让他们去追,难道是去追凶手?
我站起身子,吁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但在我做法的时候,同样有人也在做法,而且他的法力比我高。”
吴镇长惊呼:“这周围土寨中会看风水的倒是还有几个,只是这会做法招魂的除了你师徒二人之外,那里来的别人?”
于凌鸢道:“阿哥,莫不是你师傅?”
我摇了摇头,这当口师傅不可能下山,而且我总有种感觉,师傅对于苏幕的葬棺术,似乎格外重视,根本不亚于我。
一时间我们三人沉默在这里,各有各的想法。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沉长和沉妆急急回来了。
沉妆手里捧着一些东西,她在我面前摊开,道:“我们上去并没有发现人,但却发现了一些东西。”
我看去,那是一些未燃尽的黄符纸。
这时候沉长举起了一个坛子,道:“这是酒,而且是浓度很高的烈酒。”
那浓烈刺鼻的酒味钻入我的鼻中,使我心神一颤。
“符咒为媒,烈酒招魂。”这种手段我知道,施法者必定是个常入阴司的高手,而且此人狠辣,这种手段那里是招魂,分明就是拘魂!
这种方法,师傅是绝对不会做的,他也只是给我介绍过而已。
然而…;…;
杀了人,就连其魂都不放过,凶手究竟想要干什么?
沉长将酒坛放下,他看着我,沉吟片刻,道:“苏痕兄弟,有个问题我不知道当不当问。”
“你问吧!”我此时心里很乱。
“你年纪不大,这种招魂手段一定是别人教授的吧?”
我看向他,他面色有些不对,这句话似乎话中有话。
“我的确有个师傅,不过他常去十万大山中采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在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目地之前,我有所保留。
沉妆将手中的东西撒开,看着我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可怜的,常受人欺负的山里人,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少爷,而且还会道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是兄妹两人一左一右的看着我,给我一种逼问的感觉。
于凌鸢走到我的身边,看着他们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跟阿哥说话,难不成你们怀疑阿哥?真是奇怪,你们究竟是那里来的人,来到我们土寨究竟有什么目地?”
沉妆立刻板起了脸,道:“我们是那里来的干你什么事情,我们跑上跑下的找凶手,你难道还觉得我们是凶手?你要搞清楚,你的阿哥还是我救的!要不是本姑娘心善,见他浑身是血的躺在路边,怕他被野狗叼了去,我会那么幸苦的把他扛回去?还给他擦身体换衣服洗衣服,他身上现在穿的这件长袍,还是我之前给自己定制的了。”
“什么擦身体换衣服洗衣服!”于凌鸢说着看了我一眼,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穿的是长袍,顿时脸就变了!
“你到底对我阿哥做了什么!你一个女儿家家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羞耻!”
“本姑娘这是侠义行为,江湖儿女百无禁忌。倒是你,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一口一个阿哥叫的这么甜蜜,他是你的男人吗?”
“够了!”我的眉头早就皱成了一条黑线。
“够了!”沉长也听不下去了。
我拉了拉于凌鸢,沉长亦狠狠的瞪了一眼沉妆。
两女同时“哼”了一声,转向别处。
“阿妹,你爹下葬了吗?”我轻声问道。
于凌鸢摇了摇头,垂下了脑袋。
“那我们先回鱼木寨吧。”
此时的鱼木寨,到处都牵着白布,挂着白色的灯笼,门口兵勇守卫的很严密。
“阿妹,你要坚强些,你现在是毕兹卡一系的土司,而毕兹卡一系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个时候你需要给族人以信心,以勇气,将他们团结在你的周围。”
于凌鸢擦掉了眼泪:“阿哥,我知道,我会的!”
“阿哥,你为什么同意他们跟着?”
我回头看了看,沉长和沉妆在不远的身后,只是这回头的一眼,正好对上了沉妆,她立刻做了一个威胁的表情,我知道她这表情是在表达她对于凌鸢的不满,昨夜吵架的事情,她还耿耿于怀。
“这两个人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还不清楚,不过如果他们没有恶意,那么凭借他们的身手可以帮到我们,如果他们不怀好意,将他们留在身边,也好便于监控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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