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仔细一想,那日宴请之人是从卫清调至长安的外臣舒科齐,桌上除了几个纨绔子弟便是这些身份不明的少数民族了,按夙恒交代,他与席间几个京城风流子弟略熟悉,其余的他也认不全,长相楼混乱的那日,夙恒虽然被伤,却也能看出,下手之人并没有存着取其性命的心思,正好可以说明,内臣之子对夙恒仍有保留,他们有意挑起风波,却没有胆量输死一搏……
这一桌子的人的身份早在长相楼混乱之前被他牢牢掌握,只不过调任京城的外臣舒科齐现任云州刺史,是朝廷慰藉卫清子民的一步棋子,十分重要,而他本身掌握着长江下游的势力,足以让他忌惮,所以在俘虏叛军之前,他就是再气怒也要忍着,若卫清叛乱未平之时逼急舒科齐,只怕他按不住要反了朝廷,到时星星之火燎了原就不好办了。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的小说
他背着手折身到桌子后,星目微沉:“你先退下去吧。”
秦羽蹊连忙回道:“殿下为何不即刻处理了那些与卫清勾结的内外臣?若是他们欺负殿下好性再残害内廷中人,该如何办?”
他双手交错在一起,眼神戏谑地扫了她一眼,瞥开,细细答道:“身居高位者,在朝廷之上关系盘根错节,不是一时除之就可以后快的,一根伤及机理的刺,拔不好便会血溅三尺不止。”
秦羽蹊醍醐灌耳般醒悟,又羞愧地低下头喃喃道:“奴婢愚钝。”
昭衍道了个“无妨”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这事办的利落,了结之后定有你的赏。”
秦羽蹊磕了一头:“小绍王于奴婢有恩,奴婢就当是报恩了。而且奴婢不是为了殿下的封赏而来,只要能为殿下分忧,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昭衍唇角一挑,得意道:“本宫知晓,以后你也不必跪来跪去,万福礼便可。”
秦羽蹊盈盈行了万福,正要退出门去,便听喜田在外禀告:“殿下,朵甘族长求见。”
昭衍合上桌子上摊开的书卷,回道:“传进来。”
秦羽蹊折身去拿了茶壶蓄水,朵甘族长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个熟悉的姑娘。
秦羽蹊匆匆一瞥,入眼的是一件五色蝴蝶鸾绦裙,衣裙华美,蝴蝶如生,足以见衣服主任地位高贵,莲步轻移,衣角的银质铃铛“哗啦啦”地发出清脆的轻响,再往上看,乳白色的鱼饰编制成腰带将盈盈的小腰牢牢束住,真是纤腰不堪握,芳姿倾城。
姑娘一头乌发用缠金丝的丝线高高束起,发尾随着步伐两侧飘动,美如谪仙。
她沏好水一一倒入杯中,那边昭衍赐座,朵甘族长行礼后,把他身后的姑娘往前一拉:“不瞒殿下说,这是老臣唯一一个女儿,今天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了带到殿下面前,殿下……可还熟悉?”
昭衍抬眸,视线从女子面上划过后便了然于心,和蔼道:“那日金锭桥前偶遇族长之女,尚未问及其他,当然是熟识的。”
秦羽蹊摆好茶杯,站在屋子一角,微微抬起眼打量面前的桃花面,女子侧站在族长身旁,一双如灰如墨的眸子打量着陌生的屋子,待与她目光相遇时,略怔了怔后斜斜勾起唇角,一副莫讳如深的笑意。
秦羽蹊只觉后背一阵发冷,转开眼看向别处。
果然是那日放下话要殿下“千万不要后悔”的姑娘,没想到是族长之女,但看昭衍语气,他早是知晓这件事了,偏偏死不开口,让众人随便猜去,可好了当日芳翘反应敏捷,否则真是冲撞上了,还有好果子吃?
朵甘族长哈哈一笑,缕着胡子,老狐狸的模样被他演的惟妙惟肖:“我自小对她娇生惯养,脾气难免顽劣些,还请殿下不要责怪才是!”
昭衍笑的深沉:“无妨,当时本宫也有诸多疑问,但怕冲撞了族女,说上来,也是一面之缘罢。”
那姑娘瞟瞟昭衍,不屑却也无奈地行了一礼:“小女朵日剌给玖昭国太子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族长笑眯眯地将朵日剌拉到身后:“听闻不久殿下即将返回长安,小女这些年养于粟城卫清,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老臣恳请殿下捎带上小女一起回长安看一看,也好……跟她的哥哥聚一聚……”
昭衍挑眉,还未答话,便听朵日剌嚷嚷道:“爹你打的好主意,就这样把女儿卖了么?那长安有什么好玩的?就是粟城我都没玩个遍呢!”
朵甘族长对朵日剌宠溺之至,他挠挠头,一副无法招架的样子:“莫吵莫吵!在殿下面前成何体统!”
朵日剌赌气地微翘起红唇,拿起肩侧的乌黑的发尾一圈圈绕起来,水汪汪的大眼里泛起湿润:“乌塔哥哥不是很快要回粟城了吗?为什么哥哥回了家我就要去长安呢?我不依!”
朵甘族长只得一边陪着笑一边规劝:“咱们早些说好的,你去一阵子,爹就接你回来,朵甘族的女子,没有一个是不出去见见世面的,何况你还是尊贵的族女,若是你哥哥日后有了别的志向,你爹我这个族长之位不传给你还传给谁?”
昭衍在桌前用手一遍遍搓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似笑非笑的样子显得几分冷冰:“陛下的榮妃娘娘便是从粟城远嫁到长安的,若按辈分算,还是族女的表亲一脉,本宫临行辞别内廷诸位的时候,便得娘娘口谕,务必要仔细观照关照朵甘族,顺便将朵日剌的近况告诉她一二。”
一听榮妃,朵日剌来了兴致:“殿下也知道我表姑姐?”
“榮妃娘娘年轻貌美,又得盛宠,前途不可限量,有谁不想见得一面呢?”昭衍掩唇而笑:“何况,榮妃娘娘与我母后性格相投,二人在后宫是难得的姐妹情深。”
朵日剌心情大好:“那我便去长安好了!有了我表姑姐在,就是陛下也不能欺负朵日剌!”
朵甘族长这才放下心来,长舒口气:“老臣也备好了殿下返京的礼物,其中就有榮妃娘娘最爱的玩物,还请殿下帮忙带到,老臣不胜感激!”
送走了族长与族女,昭衍挥退下人,一个人看书写字,秦羽蹊站在廊上,喜田正围着她问东问西。
“方才那个大美人就是族女了?”
“如假包换。”
喜田又问:“那族长的意思是让她跟随殿下返京吗?”
“返京?”秦羽蹊仔细琢磨,返京是幌子,关键是想送入东宫太子榻吧?
喜田着急道:“姑姑怎么不说了?”
她回过神,有些呆滞地看了眼喜田,眉头一拧:“你当好差事没有,就来我面前嚼舌头根,殿下的事情自有殿下自个儿做主,我都告诉了你,那我成什么了?”
她扭头就走,喜田在后面哭丧个脸:“我的好姑姑,你这是不知道,我看那族长是想把刁钻的族女送给殿下当太子妃呢!她若是当了太子妃,咱们的日子……那能好过了么?”
秦羽蹊一顿,无奈地看向喜田:“你的意思是,咱们还能禁止她进东宫了?”
“奴才可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姑姑心里不会不踏实?”
“我……”秦羽蹊被他问得咂舌:“我有什么好不踏实的!喜田!干好你的活儿去,少操心我!”
她脚步匆匆,回了厢房嘭地关上门,嘴角耷拉下来。刚才确是殿下徐徐善诱,把朵日剌诓到了手,殿下真的是看上朵日剌了么?
秦羽蹊背靠着门,心中七上八下的,她一手抚上胸口,只觉得浑身凉冰冰。
很明显,殿下就爱良娣那呛口小辣椒,这朵日剌比良娣还辣上几分,殿下没理由不喜欢。
秦羽蹊有点失落,一个人走到梳妆台前趴着,一手拨拉着梳妆盒上的小锁头“嗒嗒”地响。
忽地,她又想到一事,殿下不是用计策将质子乌塔原模原样还给朵甘族,那朝廷就没有把柄在手了,所以殿下利用族长献媚的心思,要了朵日剌当质子,不是正好填补了乌塔的空缺?族长虽然有心让朵日剌进东宫,但天高皇帝远,殿下就是像养金丝雀一样养着朵日剌,族长也无可奈何不是……
秦羽蹊站起身,在屋子里焦躁地转了两圈,干脆拉开门走出去通风,她这边刚打开门,还未来得及抬脚,屋顶房檐上便传来一串银铃似的诡异笑声,这声音陌生又熟悉,让秦羽蹊下意识全神戒备,她正想往后退回屋子,便觉事态严重,因为不等她反应,就听见头顶衣袍翻飞而下的声音,一股异香扑面而至,紧接着冰冷的刀刃架上她脖子。
朵日剌拧住秦羽蹊的手臂向后,在她耳边戏谑地轻笑了两声,低声道:“女子,又见面了。”
秦羽蹊故作镇定:“请族女放下刀,奴婢知无不言。”
那刀一颤,朵日剌慌乱地变了音调:“奴婢?你怎么自称奴婢?”
秦羽蹊不知她意欲何为,无奈答道:“奴婢是宫女,遂自称奴婢。”
朵日剌如鲠在喉,刀一撤,一把推开她,秦羽蹊被她“噗通”地推倒在地上,一只手被磕的火辣辣地疼,朵日剌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她身前,眸中冷光尽显:“你别骗我,我朵日剌还没有那么傻,那日你与太子一通中秋拜月,看我要杀你,他恨不能把我撕成两半,今天你却告诉我,你就是个宫女?”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
秦羽蹊皱起眉头,她的厢房离昭衍近的要命,朵日剌是不敢取她性命的,但割舌头似乎是无碍的,她只好问道:“你想我是什么?”
“你是不是东宫那个最得宠的李良娣?”
秦羽蹊觉得朵日剌问得莫名其妙:“良娣是内眷,不会与军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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