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微服出宫?”
昭衍的声音从外传来,秦羽蹊听闻之后,眉头一挑,唇角已沾染了浓浓笑意:“陛下来了。”
她这厢起身,那边喜田掀开帘子,昭衍玄色皂靴迈了进来,他眸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隐在一边不出声的淇璋,佯装没看见,朝秦羽蹊摆了摆手:“皇后坐下吧,早说了,不必时时行礼。”
秦羽蹊含笑答道:“此时没有外人,虚礼也就不做了,来日在外人面前,你可不准这样说,毕竟玖昭礼仪颜面还是要有的。”
昭衍朗笑,温柔应道:“是,一切听皇后的。”
秦羽蹊让开主位,昭衍坐了上去,方装出才发现淇璋的样子:“皇儿也在?”
淇璋扁扁嘴,抬眸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蔫蔫地请安:“璋儿给父皇请安。”
“朕方才听你央求你母后,要微服出宫,为何?”
秦羽蹊瞪了淇璋一眼:“淇璋愈发没有礼数了,这是跟父皇说话的样子吗?”
“璋儿失礼了,父皇赎罪……”
淇璋向来不敢得罪秦羽蹊,遂不情不愿地行礼讨饶,秦羽蹊适才松了口气,她一手放在昭衍胳膊上,轻轻按了按,“陛下之前答应淇璋,及笄后可以出宫玩耍,这话臣妾记得的,况这两日南峪王爷要来,两个孩子私下见一见不是坏事,毕竟在宫里礼数繁多,太过拘束,陛下多派几个人跟着璋儿,让她去外面散散心,把该说的话都说一说,毕竟自小情谊不比别的,不耽误了孩子们之间的姻缘才是真。”
昭衍对淇璋格外看重,知道她心性潇洒,皇宫束不住她,但想到让这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为父的心中多有担忧,越是宝贵越是牢牢攥在手心,可女儿大了,舒展翅膀是要飞出去的,困在笼中迟早要困出怨怼。
昭衍看向秦羽蹊水亮的眼眸,她央求人的时候,眸光温柔如水,绑束心房的那一瞬,根本无法拒绝。昭衍轻轻咳了一声,对着淇璋严肃说道:“既然你母后都这般说了,父皇也不是老古董,准了。”
淇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父皇准了?”
昭衍眯了眼看她,“哼”了一声,“准了。”
淇璋顿时笑逐颜开,“噗通”跪在地上:“璋儿谢父皇疼爱,父皇最好了!”
昭衍共指派了六个奴仆,十个近卫,十个暗卫随公主出宫,淇璋即便有心摆脱六个奴仆,但那十个近卫十个暗卫功夫了得,轻易甩不掉,故当她耷拉着头走到宫外,又见树下停着两辆青盖流香车时,淇璋大叫一声,险些晕厥过去,好在璋华宫的掌事眼疾手快,将她扶的稳稳当当。
“公主当心,咱们是微服出宫,轻易不能让人看出身份!”
掌事扶着她,左右瞧了瞧:“此处是皇城根下,百姓了了,王公贵族却不少,咱们待会从东门出去,直入集市,尽可能的掩人耳目。”
淇璋一手扶额,看着掌事煞有介事的面孔,险些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父皇所赐的青盖流香车,长安仅此一辆,纵使王公贵族也是可望不可闻,架它出去,不比做自我介绍来的简单?可见父皇成心的!”
“那……那公主说怎么办……路程遥远,若是仅凭两条腿……公主身份尊贵,可使不得啊!不然待奴婢先行禀告陛下,看陛下如何安排?”
淇璋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了两步:“再回禀父皇,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宫,苦了我出一趟门还这般繁冗,被父皇坑惨了!”
掌事刚要跟上去继续劝说,便听后面传来马蹄声声,掌事一回头,发现是大司马家的公子沂,掌事顿时心花怒放,公子沂也看见了淇璋,遂勒住缰绳,翻下马来,“公主何故一个人独行?”
清风朗月的公子,皎皎如月的身姿,掌事顿时红了脸,垂下头:“今日陛下应允殿下出宫,可是……殿下觉得青盖马车太过隆重,暴露了身份就不妥当了,这厢要凭双腿走出去呢。”
公子沂耸了眉头:“这可不妥,”他往前走了几步,正巧淇璋回头,两个人相视一眼,公子沂抱拳行礼:“沂见过公主,殿下万安。”
淇璋微微点了点头:“公子从哪儿来?”
“陛下责令整改农税,交代沂去一趟西南,正巧遇到公主,沂这里有马,不如公主用此马?”
“那你……”
沂温文一笑:“沂为殿下牵马。”
淇璋摇摇头:“不妥,公子身份尊贵……”
掌事急忙打断道:“依奴婢看,公主不必推辞了,否则真要请示陛下,今日就出去不得了。”
沂应道:“却如所说,沂是男子,既然殿下有难,理应请殿下先。”
淇璋无法,只得同意:“那……多谢公子。”
沂笑了笑,未言。
她一席桃夭裙摆,他一席竹青常服,一位窈窕娉婷坐于马上,一位皎皎如月,牵马而行,竟是如此相搭。
公子沂通达事理,知晓广博,性格温和,对淇璋十分倾慕和照顾,淇璋一路与他相谈,只觉得与他说话,像是如沐清风一般让人舒服。
集市热闹,她高坐马上,看见前方众人围在一处,不知看什么热闹,她便一指指过去:“那是什么地方?”
“云水阁,是勾栏烟花之处。”
沂看了看前方:“不知何事,吵吵嚷嚷。”
“我要去看一看!”
“好。”
两个人走到近处,里三圈外三圈围着人甚众,沂问一个人:“请问,里面是发生了何事?”
那人摇摇头,又道:“只听是一位姑娘不愿卖身此处,路过一位公子见之不忍,拔刀相助,云水阁的人便不干了,两处正对峙呢。”
淇璋坐在马上,看的一清二楚,云水阁前立着一位女子,长得清秀,绢纱衣裙十分美丽,而背对着淇璋,身姿颀长的那位公子,着一身绛紫锦服,玉冠黑发,玉树临风,他腰侧戴一佩剑,上面镶有金玉宝石,十分华丽,价格不菲,可见这位拔刀相助的公子身家不凡。
云水阁的管事横肉一脸,声色狠戾:“我适才也说了,公子欲聘,千金不换,除非抬轿迎娶!”
那位公子旁边的奴仆怒气不止,跃跃欲试地嚷道:“凭你也想给我们公子谈婚论嫁,一个市井小卒,胆大包天,你可不知我们公子……”
“好了,”那人抬手止住,沉声道:“古来婚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姑娘想来与你并未沾亲带故,你一言一句定了她的终身,与逼迫她签卖身契有何不同?长安法度严明,买卖人口之罪你可晓得?”
他言语笃定,声音沉稳有力,愈发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昭昭气度,淇璋低头,与公子沂相视一笑:“长安真是人杰地灵,哪里都能碰见古道热肠之人,公子,你我要不要前去相助?”
公子沂是大司马的嫡子,长安城中无人可欺,他若出马,那云水阁的老板还不停业相迎?
沂却摇了摇头:“此人身份特殊,不是我能轻易想帮扶的。”
身份特殊……
淇璋将眼珠锁在他的背影上,她怎么就看不出来这是谁呢。
“若今日人群之中的是公子,公子会不会迎娶这位秀美的姑娘?”淇璋忍不住问道。
公子沂微微一笑,他深深地看着淇璋,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心有所属,自然不会。”
淇璋抿了抿唇,别开了视线。
云水阁的老板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在他的地界上扬言什么“买卖人口”,他上下看了一眼他,不耐烦道:“莫不是哪里的外臣走错了地方,怎么就不识得云水阁的大名呢!”
“云水阁大名鼎鼎吗?我怎么不知?它大的过礼仪还是法度?”
本以为这位公子会文绉绉地与这老板继续争论下去,没料到与他会话锋一转耍赖起来,他身边的奴仆忍着笑,问周遭的人群:“大伙,云水阁大名鼎鼎吗?”
看热闹的人们遂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说,“皇城根下还有与皇帝争名位的勾栏!”有的说,“礼仪不顾法度不管,还跟他讲什么道理!”,更有甚者撺掇他娶了这位姑娘做妾,“天上掉下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那姑娘羞涩地看了一眼锦衣公子,先前的委屈苦楚一并都烟消云散了似的,淇璋嘟了嘟嘴,心想,这公子许还生的一副好样貌呢。
“与陛下争一时之快,是否略有不妥呢?”
“你……你你你怎敢胡搅蛮缠!”
那公子一笑,紧接着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侍卫,撂袍跪在那位公子身前:“这是公子要的卖身契。”
那老板大惊失色:“我明明放在了房中隐蔽之处……你是怎么拿到的?!”
那公子并未理他,浏览一遍:“并未签字画押,还不奏效,也省的去官府麻烦,将此物交给那位姑娘吧。”
淇璋掩袖一笑,对公子沂说道:“本以为这位公子是有闲情雅致,才与云水阁的老板争论,没料到黄雀在后,他是派人去寻卖身契了!”
公子沂意料之中,点点头应道:“聪慧绝伦,稀世人才。”
云水阁的老板看大势已去,再继续纠缠也得不到好处,为了一个姿色平平的姑娘如此丢人现眼也够了,便气急败坏而去,周遭的人群渐渐散去,淇璋独坐在马上,喃喃自语道:“他会带那姑娘走吗?”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那姑娘小声道:“公子大恩大德,小女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侍候公子左右,望公子不弃……”
那公子上前虚扶她一把:“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以姑娘的才华,在长安谋一个乐器先生的职位也是使得的,做奴仆实在是可惜了姑娘一身的才艺。”
他身边的奴仆伶俐道:“这事公子尽管放心,奴才将姑娘的安排妥当。”
“好。”
“公子……”
那姑娘顿时跪在他面前:“公子气质不凡,小女子十分仰慕,愿……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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