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山地处大岚朝腹地,主峰七十七座。山内明秀清幽,山脉之下四面皆为千亩良田,往东便是江南水乡,往北不到六百里便是岚朝帝都长安城,往西是重镇临安,往南有锑山山脉,盛产白铁矿,同时伴生雪铁与白银。大岚朝,便是以这生养万万中原人的大山为名。
天岚山深处一座小丘之上,静静矗立着几座楼阁。楼阁之间看似方位杂乱,错序无章。但从相邻小丘的天岚山主峰之一勤峰峰顶向下望,便可看出几分阵法的端倪。
这日晌午,太阳正当中,各座阁楼内并无半点人气。似是无人看管。从深藏于茎蔓中的一条小路上缓缓走来了一个袈裟破败胡子邋遢身前背着个破烂麻布袋的僧人,看打扮,十有**是苦行僧。
这和尚走至小丘之下抬眼望去,虽正处晌午,但眼前的阁楼竟似沉于水底般,除了隐约能望见阁楼轮廓其余丘上一切皆不可见。端的是一个厉害的幻阵。
这和尚并未冒然踏上小丘,而是站于原地朗声道:“山风阁可不像传闻中那么难进啊。哈哈哈哈。”
话闭,背后小路上仅离那和尚不足三丈之处悄然凭空凝出一道人影。并未答话,手中一柄短的不能再短的断刃直送和尚后颈督脉。和尚一惊,却并未回身而是将背于身前的麻布袋瞬时甩到脑后,却是打算用这麻布袋挡那欺身无风杀招凌厉的一击。
“雀,不得无礼。”正在那凌厉一击正要接触麻布袋时,小丘的阁楼之内传来一声苍劲而平缓的话语。和尚身后的杀气悄然无痕,和尚再回身望时,小道上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和尚只得讪讪回身默念了句佛号道:“贫僧谢过施主解围之义了。”
“误入山中,无碍。离去吧。”阁楼内的声音并不打算和和尚攀谈。
“阿弥陀佛,施主且慢。贫僧是受人之托专程来山风阁送一个口信的。”
“谁。”
“智匠张擎山。”
“何信。”
“七月初八,人定时分,天宝城东五十里。盼君一叙。”
“好。吾已知。大师慢走。”
这和尚见出声之人也并未有过多挽留待客,当下也不再多留。返身便走。
初八夜,智匠张亦凡张擎山,天刀欧阳斥欧阳山福。携一卷画于天宝城东五十里板牙儿山遇王髯王虚风,楚轩辕楚居平。欧阳斥旧伤在身,不敌楚轩辕,僵持间,拦截此画的诸人一一现身,先有秦庸秦子灵。后来者,欧阳斥和张亦凡却都认识。
话说正当欧阳斥一行与楚轩辕一行并秦庸僵持间。那从山阴中走出的人,着实让号称智匠的张亦凡也不禁心神微乱。欧阳斥更是双目明睁。来人,便是二十年前死于欧阳斥刀下的北胡第一猛士卜雷勒之子—卜句霆。
其余三人与这卜句霆并无瓜葛更无照面过。自是不知道来人是谁。正各自腹内揣测卜句霆是何来路时。卜句霆已走至方才楚轩辕二人所藏身柳树下。缓缓开口:“欧阳山福,一别二十年,别来无恙啊。桀桀桀桀。”说罢话径自又冷笑了两声。
“小子,你当年不是。。。”
“当年?当年我被你重伤于离漠,不是应当死了吗。是吧。天刀老前辈。”
“你。。。你走出离漠了?”欧阳斥讶异。
当年欧阳斥手刃卜雷勒并六百多游鹰骑后,与武匠曹月门相约坐镇据虎关待朝廷大军至便入离漠于下湖湖畔一战。切磋武道。就在二人坐镇据虎关之时,卜雷勒的死讯也传入了当时随北胡大军出征历练的卜句霆耳中。卜句霆悄然离开北胡军营,隐于据虎关下。待欧阳斥与曹月门飞身离开据虎关时,卜句霆报仇心切,不顾一切催动内力狂追二人,但毕竟境界相差甚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往离漠方向而去。卜句霆也是个胆大心细之人,略一思索便觉得二人绝不可能在如日中天之时乱闯离漠寻死。最大的可能就是二人会在离漠外围寻一地点比试。下湖湖畔无疑最合适。卜句霆想明白因果后,就近买了匹好马一路驱马赶至下湖。延湖畔搜寻二人踪迹。苍天不负苦心人,总算在湖畔某处寻得二人。卜句霆原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的功夫他自然知道,远不是父亲的敌手,更何况一个照面就手刃父亲的欧阳斥。但他不甘心,本就是决意一死。不成想竟看见了欧阳斥与曹月门刀枪对峙,卜句霆并不知晓二人之间只是切磋,加之又没见过曹月门。只当二人是生死对决。巴不得曹月门将欧阳斥打成重伤,自己好手刃仇人。人算不如天算,曹月门号称武者匠心,与人对战并不伤人,只是进招拆招,退招变招,完全是一派和气切磋而已。奈何切磋的两人武道境界之高深当世也罕见,二十年前的卜句霆哪里能分辨得出。只见二人打得飞沙走石,随手一道刀气一个枪影都能将大漠的顽石击成齑粉。卜句霆故而认为天赐良机助自己手刃仇人。于是潜于湖畔杂草中耐心等待二人分出胜负。卜句霆心想若是曹月门胜,那欧阳斥必定是垂垂濒死到时自己上前与曹月门述说杀父之仇,求得曹月门准许自己替父报仇,若是欧阳斥胜,他也必定是身受重伤。无论如何都可望见大仇得报,卜句霆自是十分耐心。而切磋中的两人,一人想领略长枪精妙,一人想破解快刀杀招,故而越战越不舍撤招。这一战,从晌午一直战到了子夜时分。单论境界,欧阳斥虽是悟刀几十年,毕竟比曹月门从日日生杀中悟得的武道略逊几分。故而一招冒进过度,变招不及,被曹月门一枪挑中刀柄,撤力不及,刀飞脱出手,人也被自己撤刀之力给伤了腹脏,好在曹月门助其迅速将暗劲化淤血,欧阳斥一口淤血喷出,人倒是完全无碍。曹月门见他并无任何不适,赞了一句:好刀。就自顾自沿着下湖东岸走了。
但这一切看在卜句霆眼中却无异于是欧阳斥败于曹月门之手,曹月门助其散瘀的一掌也被卜句霆看作是致命一招。因此,虽然卜句霆看见曹月门离去后欧阳斥并未倒下而是捡回击飞的刀就往西岸自己藏身之处行来。卜句霆暗自揣测时间成熟,立时就跳出藏身草丛握着北胡游鹰骑最善使之残月刀就往欧阳斥奔去,双眼目露凶光,势要一鼓作气一招斩杀‘强弩之末’的欧阳斥。
这厢,欧阳斥吐出一口淤血后神清气爽,正要往湖边洗洗嘴角的血迹。突然看见一个胡人装扮的武士持刀向自己奔来。顿时一怒,刀直接脱手掷向卜句霆,人影随刀而动。卜句霆哪里能挡得住欧阳斥一怒之下的攻势,虽只是随手掷出的刀。但也很轻易的将卜句霆击飞两三丈。欧阳斥接过倒飞回手里的刀,静静站在卜句霆倒飞而出之处。自负武力,并没有再进招。而是等卜句霆爬起来之后幽幽问道:“胡人,可听得懂我话语。”卜句霆又怒又气,怒的是想不到所谓强弩之末的欧阳斥竟跟没事人一样,气的是自己修为浅薄,连仇人随手一掷都抵挡不住。当下大吼:“欧阳老贼,我等游鹰骑人人识中原文字,人人勇武直往。就算我父死于你刀下。我天鹰子民也必当杀你等中原草民,夺你等富庶田地。”说罢,捡起刀又向欧阳斥冲杀过来。欧阳斥信手挡开他一刀,也是气火上涌道:“好,说的好。让你看看中原的草民怎么了结你这小鹰子民。”说罢刀出随风,瞬息十二刀,刀刀割在卜句霆持刀之手,却并未附上内劲,却也将卜句霆右手割出深深浅浅的伤口,别说拿刀,握拳都难。
:“现在,我看你还如何杀我这中原草民。”欧阳斥冷笑道。
不成想,卜句霆受此重创,虽然脸色越发苍白,但依旧不哼一声,左手默默捡起刀,又向欧阳斥杀来。欧阳斥眉头微皱,心内想着:胡人却是悍勇难当。如果今日我与他功力相仿,说不得我会饮恨在此。手里却一点不慢,又是三刀挥出,将卜句霆左手也废了。双手献血淋漓的卜句霆终于是发出一声怒吼,双眼尽是迷蒙血色。双脚用劲,用头顶向了欧阳斥。欧阳斥一惊,闪身躲过了卜句霆全力的一撞。卜句霆双手无法用劲,根本没法收住去势。一头撞在了沙丘上,摔了个狗啃屎。欧阳斥心头一动。眉头渐渐舒展开。说道:“也罢,今夜我饶你一命,看你如此彪勇,你父想必也是不世勇者。虎父无犬子。”
卜句霆此时早已红了眼,哪里听得见欧阳斥说什么,踉踉跄跄站起来之后认准欧阳斥的方向又是一头撞去。欧阳斥此时若是想躲,万分轻松,但感慨于父子无懦者,终究还是任由卜句霆撞上自己的肚子。哪知卜句霆撞中之后,认准欧阳斥持刀的手,满是血迹的嘴大张,一口咬住了欧阳斥的右手。
欧阳斥吃痛之下,大怒,左手一拍,将卜句霆整个人拍飞到了湖畔的磐石上。这回卜句霆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欧阳斥怒道:“你等胡人如猪狗辈,恩义全无。我开恩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己不要。好。我就看你这破皮囊今夜还能不能走出这离漠。”说罢转身就走。
月光皎洁,照耀在横躺于大石边不停呕血的卜句霆身上。他眼里生机渐渐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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