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般月芒,碎玉大地
山坡之上,对影三人。
“那不是传闻!?”曹月门在诸人离去之后盯着张亦凡就问。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的有些许激动和迟疑。说罢直盯张亦凡双眼,后者也正望着曹月门。眼神之中几分玩味几分唏嘘。
沉吟片刻。张亦凡道:“不过如此。”
曹月门本就是个惜言寡语之人,听罢也不再相询。反倒是欧阳斥出声道:“擎山你何时邀得曹从罡?”张亦凡回身一笑:“他本就在。何须我邀。”曹月门听罢畅然大笑:“好,好,好。你还是张擎山。好。”欧阳斥被两人话语弄得有些莫名。疑惑的望着智匠,再望望武匠。
曹月门话自然不多。张亦凡见欧阳斥神色后,轻笑一声,便向着欧阳斥缓缓诉来。
二十五年前,正是欧阳斥现身江湖那年。那年的擎山先生还是‘景阳王’张亦凡。那年的曹月门还是天门第一将。适逢景阳王张亦凡皇兄灏晟王张亦尘外封吉福二州,大内连年战事相缠,彼时天子无以为资,仅天子诏一卷黄金百两便打发张亦尘去了岳地。
张亦尘其人,天纵之才,文武双全。十六岁可入尚书部资政,二十岁入兵部五卫麒麟卫官拜辖门。二十五岁时更是和亲吐蕃,娶了吐蕃樱莲公主。接着,就被安惠帝分封至古岳之地,现今吉福二州。吉福二州濒海临山,富甲岚朝。每年单市商一项纳贡朝廷近百万两白银。更兼地处天岚山脉矿脉锑山之旁,每年造器铸币更是不可短缺。如此福地,倒也不负张亦凡之才。初临岳地的他,才干渐展。默默支应朝廷北征东胡数载钱粮。东胡称臣纳贡后,安惠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免税负三年。吉福二州继而休养生息。而此时,张亦尘也因殚精竭虑而病倒,快报送至大内,适逢安惠帝出巡东胡,故而未呈至御前。适逢朝廷新胜,张亦尘因举家资军,王爷府实则家徒四壁,连医资都不堪负担。其妻樱莲公主赞普桑瑛疼惜夫君,本欲向吉福节度使柳直诉求,怎奈张亦尘一句:天子子侄不得私通大吏。只得作罢。拖得半月后,张亦尘病入膏肓,赞普桑瑛无奈之下,只得准备变卖自家首饰,又怕本州本府的人窥见,就独自一人带着要变卖的首饰过武卫山到武林城当铺出手。
武林城,江南大城,三面环山一面正对着帝江入海口。城周湖渠遍布,无法务农,更没有矿山特产,但四季美景如春。故称,江南媚骨软武林,山海相望上青楼。这日,和张亦尘一同被分封的曦江王张亦括正无聊巡街。刚好看见走入当铺的赞普桑瑛,张亦括当然认识这位嫂嫂,只是不敢断定,便差人前去验探。一探之下,确是九皇子张亦凡之妻赞普桑瑛无疑。这张亦括本就是个酒肉王爷,更兼之好色如命才会在分封之时请缨往这江南来。但就算赞普桑瑛光洁明艳,张亦括也万万不会将念头打到嫂嫂头上。张亦括正打算离开时,贴身家奴张甬暗察主子神色,附身对着曦江王耳语了一番。张亦括顿时大怒,赏了张甬一个耳刮子。主仆一行逶迤离开。这头的赞普桑瑛正焦急夫君病情,哪里会料想能在此处碰见夫君皇弟。只是变卖了首饰之后到药铺按着方子抓了几味较贵重的养气补身的药后就骑着马离开了。
话分两头,说这张亦括,离开当铺门口之后径直回了王爷府。张甬亦回了下人房。张甬本就是北胡人,父亲在两国交兵之初就被擒于北方重镇上郡城下。后归降天门将军曹景休,数年冲杀,博得曹景休青睐,更加之彼时动乱,安惠帝除了留太子张亦重和灏晟王张亦尘于身侧,其余皇子皆往戍边,历练胆识。张亦括弓马生疏,一次坐骑受惊直起狂奔入北胡境,张甬生父拼死救回。自此就成了曦江王的家奴,皇帝赐姓张。张甬人本聪慧,更自负有些许学识,对于这个出身相当不耐。又无奈何父亲愚忠。这日张亦括的一巴掌更是让他羞怒难当。双眼一瞟,正见平日里受王府恩泽横行江南的几位‘侠客’往内院去。当下便有了主意。
这头,赞普桑瑛,怀揣药品一心挂念夫君身体,奈何灏晟王府所豢养之马羸弱不堪,当日往长安送信用的都是官驿快马。皆因张亦尘一心系北胡战端,对自家王府平日用度刻薄之极。故此王府唯一的一匹马也是难当跋涉,赞普桑瑛的骑术再高超也不过是如马车般的行进速度。
眼看日暮将至,距吉州的路程还未过半,赞普桑瑛只得就近寻了处樵夫人家借宿。到底山里人品行纯良,二话不说就将自家女儿的睡房腾出与赞普桑瑛借住。更是烧了碗热烫烫的兔肉招待她。赞普桑瑛感谢非常,暗自记下了此恩。吃完肉之后清理洗漱一番便早早入眠了。
此夜,六人六骑皆黑衣黑帽,坐骑皆衔叶裹蹄悄悄摸向那户山上人家。
这户人家,便是桑瑛借住之所,前后并无村落,只有樵夫一户人家,桑瑛也迫不得已才借住于此。只见那月下六条人影,如鬼魅般入了主人家睡房,三人看住门窗,三人亮出短剑进了房间,只听得几声闷响,那进屋的三人就出来了,不过手里短剑已不如入屋时明亮,皆因上面沾染污血所致。赞普桑瑛一天奔波劳累,虽是习过些许武技,但毕竟从未行走过江湖,睡梦中还被迷烟所迷。更是如人刀下鱼肉般,被迅速裹起带走。六人的手法相当干练,想来平日也没少干这种缺德勾当。
第二日,曦江王府,张亦括的品香楼内,六人只剩下一人,其余人都不见了踪影。曦江王张亦括一人疾步走到了品香楼下,环顾四周见并无任何人在院内,方才推门进了楼。一入楼内,张亦括一张脸登时似死水般阴沉,瞪着一脸得意的黑衣人小声怒斥道:“昏了你的头,你当你是谁,啊?竟敢强绑王妃,你们有几个脑袋让我砍!”背手站于楼内小厅的黑衣人被一番训斥后竟也诧异道:“王妃?她?”黑衣人指了指小厅后卧榻上的玉人,手指都略微颤抖。张亦括气怒交加:“你们有几个人办了这事,还有谁知道?”黑衣人愣了半晌,见张亦括眼内怒火中烧的望着自己。方才回过神来。急忙道:“王爷,王爷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我兄弟几个可都是听您的示下办的事啊。”张亦括又急又气,竟是被气笑了:“我的示下?我昏了头让你们去绑王妃?我嫌自己风流日子不够是不是?”黑衣人汗如雨下,急忙道:“张甬,找张甬。昨日就是这厮差我们去办事的。他还说恐有变故,带齐人手。”张亦括顿时如遭五雷轰顶,若不是黑衣人搀扶差点跌坐地上。喃喃道:“他这是要我死啊。他这是要我命啊。”原来张甬不止一次和张亦括提过自赎其身好赶考赴试,让一身才学得以施展,张亦括却仗着张甬其父恩威,百般不依。实则也不是张亦括不放人,而是张甬其父张察一生愚忠,自被天门将军曹景休于死人堆中瞧见尚有余息救出后,誓要报效岚朝致死。更是觉得其子也当报效皇家,家奴又不丢人,命都是朝廷重将救下的。
黑衣人一时也没了主意,赶忙扶着张亦括坐下,张亦括到底是一朝之亲王。虽然变故陡生,坐下之后脑内更是飞速盘转各种念头。送回去?王妃一旦醒转。该如何解释。留下软禁?难保皇兄知道她行踪来武林城寻人。几种念头斟酌了一下之后沉声对黑衣人问道:“昨夜几人同行,可还有人撞见?”黑衣人忙答道:“昨夜连我统共六人,黄劲许远风聂龙聂虎陈岑。没人撞见,不过干活的时候发觉有人醒着,就….”说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张亦括如何会不知晓他的意思,一身汗刚干,又是一身冷汗。心内沉吟道:如今若要将赞普桑瑛送回,赞普桑瑛说不得会再回昨夜人家探望,一旦被发觉其家满家被诛定然会着地方官查验,地方官对这等灭门惨案定会上报刑部荆门。那可是个鬼见愁的衙门,里头的捕快都不是一般捕快,百里外都能闻见血腥味。到时万一牵连到眼前这黑衣人一伙,这伙人再供出自己。那真是百口莫辩了。如果将这六人一同灭口?张亦括心内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且不论自己王府侍卫武功稀松,单是六人一旦得知昨日被绑之人是王妃,说不得一人一路各奔天涯,他张亦括又不是荆门捕快,上哪里去找这些人呢。
张亦括双眼飞转,正无奈之际,念起张甬的好来了。若是张甬在此,定能帮他想个万全之策。他叹了口气。埋头望着桌上茶壶。炷香时辰过去了,张亦括缓缓抬起头,眼内满是杀意。盯着黑衣人道:“你放心,我不会检举你们。你们以后也还跟着我。现在,你马上去找他们,回昨夜那户人家,清理干净,再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去住。若有人问,就说那户主人发了横财去京城享福了。”黑衣人点头应了声诺后又开口问道:“那她?”说罢望了眼榻上还被迷昏着的赞普桑瑛。张亦凡冷声道:“这也是你能问的。我天家的人,我自有定夺。”黑衣人见主子身上气势又起,只当主子成竹在胸。伶俐的退下了。
此刻房中,只剩娇躯似雪的樱莲公主和嗜色如命的曦江王张亦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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