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极慢,缓步走到身前。双手祭出两把短刀。摆足了架势。
欧阳斥身上本就有旧伤,添上新伤之后更是疼痛难忍。尤其是股间伤口,血已难止,和着雨一点点正淌下。他知道,短刀客在等他动手。但他也在等。在等那两人赶到。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圈外并无兵刃在手的那名黑衣人轻喝道:速战速决。今夜拖不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那催促的人也知道,如若要取胜,拖,是最好的办法。但他等不起。天宝城东这五十里路犹如鬼道,不知何时从这暗凉的雨幕中就会走出那索命的厉鬼。他现在已经完全肯定,背上竹筒里的卷轴必是真迹无误,但他也犯了个致命的错,他把人手全都召集来护卫了。此刻,即便有消息,如若今夜稍有差池,是没人能走出这条峡道的,而消息,也是递不出去的。
围杀的十四个短刀客明白,今夜这战也许到了天明之后烟消云散,世间没人会记得这战。但眼前这个如虎磐一般的刀客,却切切实实的是中原罕有的高手,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人姓氏,同样,欧阳斥也不知道这十五个诡异悍勇的短刀客是何方而来,许是西域勇军,许是大漠的横匪,也可能是不明就里的岚朝武林中人。但他必须把他们留下。这是一个承诺,对老友的承诺。
那站在欧阳斥眼前的人闻言之后并无犹豫,双手齐动,一手攻欧阳斥咽喉一手攻欧阳斥持刀手腕。
欧阳山福气劲一沉,拖刀猛推两步,回脸就是一斩,刀气裂雨,正斩中身后半丈。前一刻,那还只是一片雨幕,后一刻,刀气凌然直接斩过了隐于雨中略来的一名短刀客腰间。上下身分离时,那名短刀客还保持着持刀欲刺的姿态。
眨眼间斩掉一名补刀的短刀客,而身前正面攻来之人也飞身而至。一刀割在了山福的粗黑布袍上。另一刀刚要补上,欧阳斥双膝一跪,学足了第一名领阵之人的气势,一跪便起,长刀回锋,黯黑刀芒拔地而起,从胯间一刀又斩了身前这名黑衣短刀客。
待欧阳斥回过神,已然晚了。身前被他一刀斩了的短刀客已然死透了,那短刀客尸首的左腹却多了一片薄薄刀口,那并不是欧阳斥所伤,而是身后另一名短刀客正手的一刀。刀势毫无迟疑,一刀透体之后劲力还未尽,斜斜的又切入了欧阳斥的右腹。那一击得手的短刀客手指翻飞,那柄短刀在欧阳斥伤口上略微打了个旋儿,又原路,回了主人手里。
欧阳斥连看也未看一眼伤口,虎口含怒,暴起一刀,没有任何花巧,却出奇的快,快的那偷袭之人根本无法避只能举双刀硬抗这一刀。这是欧阳斥最得意的一刀,没有招式名字,就是快,奇快。接住他这一刀还活着的人,现今世上只有曹月门。
那摆出守招的短刀客眼睁睁的看着两把反扣在臂的短刀连着自己的手腕一起被削下,后一刻,他眼前一黑,便离了这个世间。他临死还不明白的是,那把刀,或是那个持刀的人,到底有多强。那轻易削断自己百战兵刃的一招,是何时出手的?
三人,三个杰桑卫,西域最强的刀客,三人,三条命。只换了眼前这个沉默的黑衣老者腹上一伤。
活着的人来不及悲伤,欧阳斥一刀斩下本应已到强弩之末,不料他反身一踏,刀为箭头人为箭身,一刀直直对着阵中一人就刺。那人也是反应了得,临死还由下往上刺了一刀,刺中的正是欧阳斥刚被偷袭而中的右腹。旁边其他短刀客瞬间回神,这是眼前这绝顶高手的搏命一击。这些人生死对战经验极为丰富。竟然不再重新列阵,也没人提醒,早已一人一道远远的掠开了。
欧阳斥正值最盛之时,若不趁机屠光眼前这拨短刀客,他必定是十死无生。正见围杀之人不约而同的闪躲,只余下在围杀之时就站在阵外那个领头之人。欧阳斥怒血冲眼,身上的热气竟在雨幕里将身上的雨水都蒸腾的若干,若此时有光,应该能看见他整个人笼在了烟雾蒸腾之中,生生的一个索命修罗。
而那领头之人似是怕极,拔腿就退,奈何似乎武功并不多高绝,速度在欧阳斥看来犹如蝼蚁。
欧阳斥重重的踏了几步,身形如电,瞬息就几乎到了那人脸前,霸决一刀已然举起。
却不想,眼前看似平庸身手的领头人气息暴涨,翻手就捻起一根佩于手边的黑铁棍,猛然一刺。
欧阳斥仰面倒在了这墨黑的雨夜里。
那刺出一棍的黑衣人依然保持着那一刺的姿势,大口的呼吸着人世间的空气。左肩斜下的伤深可见骨。
欧阳山福生在天岚山腹地一座普通的矮锋下一间破漏的农宅。
六岁间他爹带他赶集。岚朝那时间尚武,墟集上随处可见兵刃,就连三三两两的小鬼头有些腰间也别着别致的木雕小刀。再好点的,木雕小刀上还上了夜银花粉混的漆,看起来神气活现,活像把真刀。
山福他爹回村就寻摸着找了块合适的雕木,给山福雕了把似刀非刀的木棍。说是雕,似乎也不太确切,只是用柴刀凭着记忆胡乱的劈出来的。
那是山福的第一把兵器,山福拿着它打跑了几次偷鸡的狐狸和黄鼠狼。
瞳孔生机渐散。那最后出手的领头人总算回过了神。缓缓走到欧阳斥身畔,问了一句:你的刀很可怕。你是谁?
欧阳斥想回答,还想问他们是什么来路,这么决绝的死士可不是哪里都能寻到的。但是喉头都是淤血,他一声都发不出,噎了几回,头一歪,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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