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死了吧？”
“我已经快死了吧。”
巨大的坑洞边缘，叶莲在心里低低的**。
视线中充满着扭曲，空气无比的灼热，升腾着的气化后的物质一丝丝的向上逸散着，包括她的身体。
好在头颅依然完整，只是从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她看见自己已经完全消失的右半边身体，在缺失的那部分空空如也的地方，不见了熟悉的手熟悉的脚，只剩下血肉模糊像是烤焦的牛肉一般的断面，而一缕缕噬影被蒸发后的残余烟气，在断面的地方渐渐消失。
“咳咳~”
只剩下一半的内脏，依然还在顽强的工作，然而也渐渐的失去活力，身体剧烈的抽搐两下，大口大口的粘稠鲜血从口鼻之中溢出，随之，全身上下都开始伤口崩裂喷涌鲜血。
“没有了噬影的吞噬能力，竟然这么脆弱啊……”
此时的叶莲忽然想念起没有被封印前的噬影，那种吞噬一切抵挡一切的能力，几乎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还不能死，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够救我？”
她疯狂的在脑海中寻找，疯狂的在还未完全失去活力的身体上实验。
变异甘霖术？连筋脉都消失了一半，真气完全无法按照功法路线运行。
噬影的合成？为了保护主体，噬影已然被蒸发了绝大部分，何况，此时的身体周围，只有被烧成琉璃一般的滚烫地表。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似乎，只剩下了绝望。
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叶莲眼中忽然滑落出一滴泪。
她好恨，恨道甲宗，恨那个宗门之变的幕后主使，恨封印自己能力的神秘人。
然而，却是没有什么意义了。
“还好，有小雪在下面陪我……”
这样想着，她闭上了双眼，开始等待最后一丝生机的湮灭。
“你给我睁开眼！”
“你怎么能够死，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死了！”
一双似乎并不大的手，轻轻的托起她的身体，叶莲恍惚间微微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皮，眼前的人影十分模糊，然而依稀能看到窈窕的身影，是女性。
“秦岚师姐？”
她想问对方，却是发不出声音了。
最后的感觉，是一颗颗带着微凉的水滴落在自己面上，给灼烧着的身体，带来一丝清凉。
两个月后，陈国凤竹山庄。
“秦客卿，您回来了啊？”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俏丽女子，门童赶紧睁大眼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待到来者点点头走入门中，门童才享受似的猛吸一口空气中残留的清香，痴痴的望着对方渐渐消失的身影。
而被门童所问候的女子，正是秦岚。
道甲宗巨变之时，她作为外门守备弟子本应该和其余外门弟子一同投放战场，只是，因为父亲的余荫，她躲过了一劫。
不知为何，在看到内门机关城放出地爆天星之时，她脑中首先浮现的，是叶莲的身影，是那张永远淡然的坚强的脸。
可惜，即使拼命的赶往爆炸中心，依然是晚了一步，等到她找到叶莲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只剩下半边身体浑身被烧得焦黑的身体。
她抱着生死不知的叶莲，一时间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死死捏住，只是茫然的朝着战场外远离。
等到回过神来，护宗大阵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而自己，也逃到了宗门之外。
往前，是未知的大地，往后，是依然在大战中的宗门。秦岚最终选择了带着叶莲离开。
一路上，用尽了所有的灵药，依靠着叶莲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依然只是保住对方的一丝生机。即使修炼者到达炼魂境界，在失去半边身体的情况下，依然很难生存。
一路辗转，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不断的找修炼者集中之地，将自己和叶莲身上值钱的东西出售换取药物，直到半个月之前，秦岚才找到凤竹山庄，以自己作为客卿为山庄卖命为代价，换取山庄对于叶莲的救治。
脚步渐缓，秦岚走进山庄边缘的一处绿竹小屋之中，推开竹篱，屋外的院子里此时正坐着一个人。
“叶莲。”秦岚轻声开口，走到人影旁边。
“你回来了。”人影转过头，面容清冷中带着娇美，正是叶莲。
当初的爆炸毁了她的身体，却是没有伤到一丝她的脸，这也是她对镜自顾时最感到讽刺的地方。
“今天孙医师来过了吗？”看着叶莲缩在铁木轮椅中，宽松的衣服下缠满了绷带的残缺身体，秦岚眼中闪过一丝伤痛。
“来过了，还是老样子，死不了……也活不好……”依然用淡然的声音，像是阐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一般，叶莲缓缓的说着。
却是一旁的秦岚，越是听到叶莲这样说，心中越是揪紧，她咬了咬嘴唇，打断了叶莲的话。
“还是说说道甲宗吧！”
“我刚刚听到的消息，宗门，已经……消失了。”
“根据逃出来的弟子所传，地爆天星之后，大螺旋镇狱塔似乎被人操控，将机关浮城打破，而后似乎有什么厉害人物和宗门高层发生了大战。”
“再后来，似乎又有一条无比巨大的蛇撞破了护宗大阵，杀死了几乎所有的宗门弟子。”
“整个宗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连门主等高层都驾驶着残破的机关浮城不知所踪。”
“道甲宗……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说完，秦岚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而叶莲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啊，我真是，怎么会说这些的……”
说着说着，心情越发的低落，察觉到叶莲也没有再发一言，秦岚才意识到，本应说些好消息的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说的是这么沉重的话题。
只不过，脸上带着苦笑，眼中却是蕴着泪水，连秦岚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不过是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叶莲，想要一个能够理解这消息背后无尽凄凉的分担者，毕竟，那是她的家，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保护脆弱自我的温床。
“想哭就哭出来吧……”叶莲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些许，唯剩的左手轻轻的握住了秦岚的手，“我们，毕竟来自那里啊……”
“呜~”随着叶莲的话语，秦岚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
良久之后，叶莲肩头被泪水完全打湿。
秦岚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冲叶莲抱歉的苦笑。
“对不起，本来应该是我安慰你的。”
摇了摇头，叶莲脸上浮现出一丝颓然，“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活得很累。”说着她用手推动轮椅，移到屋檐下，秦岚也随着坐到了一旁的绿竹台阶，“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拼命想抓住自己的命运，却偏偏总是被命运捉弄。”
“不过，现在成了废人也好，我可以给自己一个随遇而安的理由，好好的享受剩下的人生。”说着，叶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牵强的解脱之意，她看向秦岚，“不过，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那天，你为何要拼死救我？”
“其实，我一直在注视着你……”秦岚眼神望着远方，看着绿竹林在风中摇曳着，慢慢说出了内心的一切。
“你和我完全相反，你一开始和所有平平凡凡的低级弟子一样，没有优秀的灵根没有良好的背景没有出格的天赋，却是丝毫没有自轻自贱，依然坚强的向前，甚至后来被红傀侮辱，也没有丝毫犹豫的进到镇狱塔中寻找突破。”
“而我……我从小被人称作天才，父亲也是宗门的第三境大修士，一直以来一帆风顺，可也就是这些带来的，对我的无限抬高，让我跌得好惨。”
“三十年前，我的父亲死在了荒墟之中，宗门只找回了父亲的本命道甲，而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本应该突破到第二境界的修为，从此之后一直无法寸进，以往的抬高，渐渐的变成了贬低，然而，我越是努力，越是绝望，最后，终于生不起了一丝反抗命运的念头。”
“以前在宗门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坚强，看到你的不屈，总是觉得世界上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就像在最黑暗的地方，看到一丝光亮，感觉似乎把我的心都照亮了。”
“那时，我总是在想，究竟是什么，让你这样一个和我一般柔弱的女子，能够拥有比男子更加刚硬的斗志。”
“但现在，我明白了，或许命运真的不可反抗，越是去努力，结局越是哀伤……”
说道这里，秦岚把头低了下来，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四周寂静持续了许久。
“是痛！”
“嗯？”忽然听到叶莲说了什么，秦岚抬起头，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眸看向她。
“我说，支撑我前行的，是痛！”
“是失去的痛，是不甘的痛，是拼命挣扎哪怕遍体鳞伤的痛！”
叶莲口中说着，身体猛的站立起来，靠着一只手和一只脚的支撑，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因为用力而苍白的脸，带着一丝狰狞的看着秦岚。
“我竟然差点被一直做为动力之源的东西击败了，真是狼狈。”
“我会再次修炼，而且会一直修炼到成仙，这就是我对命运的，狂妄。”
说完，叶莲的身体之中似乎猛的迸射出什么无形的光彩，秦岚愣愣的看着她，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走在修炼之路上，丝毫不曾停息的叶莲。
“嗯！”重重的点头，秦岚泪中带笑，“我可不可以，像以前那样的，看着你？”
嘴角微微带起一丝弧度，叶莲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远方。
“我要你和我一起向前走！”她把这个想法埋在心中，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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