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每当杜笋来了兴致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即将犯困，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我倒是愿意听上一听。如果把杜笋之前的那些个演说当成是纸上谈兵的空想，现在这么看来，还真的有一些上了正轨的感觉。
本来我是想着和古泊叙叙旧之后，便去打探一下季柔的下落，还有忻兰的近况，当下眼看着杜笋有些激动，也不好薄了他的面子，毕竟这种事我以前干过不少回，或许偶尔听他谈论一下，也会在这么乱的形势中豁然开朗吧。
“杜兄弟，看来你在风枭堡里可一直没闲着啊？”古泊酒过三巡，也兴奋了起来。
“古大哥，我一切都是为了大哥和帮中的兄弟，没有大哥，哪来杜某的今天呀。”杜笋抱拳施礼，显得有些激动。
“兄弟言重了，杜兄弟的今天是自己打拼出来的。”古泊连忙摆摆手。
“我说二位就不要再客套了，自家兄弟何必拘泥于礼数呢？”我可不想听他们来来回回的互相恭维，赶紧打断他们。
“呵呵，娄大哥说的是。不过要我说这天生富贵的命理，还是要数娄大哥啊！”杜笋把矛头又指向了我。
“我怎么了？”我把刚端起的酒放了下来，问着杜笋。
“小弟不才，身为人下好多事不得已而为之，自打进入风枭堡以来，不得不处处小心提防。娄大哥虽不问其中之事，但一开始便已经和风枭堡的要人多有干系，小弟只有羡慕的份啦……”杜笋说着像是开玩笑，但眼神里的确是那种神色。
“羡慕？我这都刀架在脖子上了，还天生富贵的命理，我能有命就不错了。”我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阴阳怪气的说着。
真不知道杜笋怎么想的，换位思考试试，谢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在眼前，拿着他那柄像条蛇一样的弯弯剑，把我们一个个都划拉几下子。自从听了这个消息之后，我每天睡觉都快睁着一只眼睛了，而杜笋倒还羡慕起我来，还天生富贵？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兄弟们何必如此卖命呢？要说富贵，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如今也算富足。再说啦，二位没有忘记还有三件宝贝呢。”古泊也看我有点情绪，马上转移了话题。
“哎呦！古兄，你要不说我还真就忘了，贾南风的贺礼，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呢？”我顺着古泊的给的台阶下去，好奇的问了一句。
“二位大哥，三件宝贝那的确是旷世奇珍，也是我们的后路，那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娄大哥不必担心，但如今说来，不单有劫得的那些个黄金珠宝，就是古大哥在这郯城短短数月的起色，我们也定可以富甲一方了。”杜笋也加入了我们的话题。
“杜兄弟巧言善变啊，还富甲一方呢，真是折煞了古某啊！哈哈哈哈……”古泊大笑了起来，说来他也确实不易。
“古大哥，奇珍异宝是好，可终究只是身外之物，想想看，如若成就大业的话，天下都已尽在手中，又何愁这些呢？”杜笋说着眼睛里开始放光。
“天下？”我特别强调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我之所以如此在意这两个字，是因为在杜笋的意识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类似的想法，从他刚到帮派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灌输着这样的思维。古泊可以终下决定，霍靖能够马首是瞻，无疑对杜笋所谓的大业产生了兴趣，即便可能这条路不是古泊想象的那样，但如今命运似乎已经掌握在了杜笋的手上。不得不说，古泊听了这两个字以后，也好像被瞬间定格了一般，刚才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尽。
“天下……”古泊皱起了眉头，也把刚端起的酒杯放了下来。
“二位大哥，难道……”杜笋刚一说话，被古泊伸手打断。
古泊迅速起身，快步走到屋子门口，推开门伸出头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遍才回来。
“杜兄弟，这话……可是要诛九族的……”古泊表情严肃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
“古大哥，想成大业者，哪个不是冒着诛九族的风险。退一步讲，小弟和二位大哥的身世，都是了无牵挂之人，何来的九族，即便功败垂成，也不过是轰轰烈烈一把，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杜笋向前探了探身子，也低声说道，但字字铿锵有力。
“杜兄弟，你……想得有点远了吧？以现在的情形，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啊。”我犹豫的问向他。
“娄大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再说我等在帝都洛阳之时，又可曾想过有今天呢？”杜笋转向我，很认真的说着。
“今天？那又如何？我等不过是阴差阳错的进了这风枭堡。”古泊插话进来。
“古大哥，非是阴差阳错，而是小弟有意为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之前也提过，可我当时也没有想到风枭堡的势力会如此庞大，说是天助我也都不过分。”杜笋又看着古泊，微微点头回应着。
“风枭堡的势力暂且不提，只是兄弟你所说‘天下’……未免……”古泊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似乎是要压压惊。
“古大哥，利用风枭堡的势力，几年之后……你我能成就什么样的事，可能连我都出乎意料之外。”杜笋说着嘴角又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二位兄弟可知道，在我们那个时代的统计中，历史上什么职业的死亡率最高。”我冒失的来着这么一句。
“呃……什么意思？”古泊诧异的盯着我看。
“那个……就是当什么，最容易死。”我蹩脚的解释了一下。
“这个自然是兵士了，连年征战，死伤无数，应该没有能出其右的了吧？”古泊说着看了看我，想知道自己说的是否正确。
我摇了摇头，喝下一口酒，然后看向杜笋。杜笋此时也是饶有兴致的迎着我的眼神，期待我即将给出的答案。
“从军者，逢太平之年，便也安心。古今只有一个人，不论寒暑交替，始终身处险境之中，日夜无不提心吊胆。便是善终，探其一生，不是侥幸逃以劫难，就是处心积虑置他人于死地，终日生活在你死我活的惨烈争霸中，纵论千年，横死者甚多，这个人……是谁？”我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杜笋没有离开过。
“有这样的人吗？”古泊在一边纳闷的问道。
“皇帝……”杜笋迎着我的目光，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出来。
古泊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要说是他，连我都着实吃了一惊。我没有想到杜笋会这么轻易就说了出来，而且他说的也完全没有错，这正是我要给出的答案。杜笋的笑容就在那里保持着，丝毫没有改变，或者说听了这样的话之后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动容。我心里顿时有些犯怵，挪开目光回避杜笋。
“娄兄，这……”古泊倒是明白了一些，可仍然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论调简直就是异类。
“娄大哥，你终于想说说千年之后的事情了。”杜笋丝毫没有在意刚才的话题，而是盯着我慢慢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什么意思？”我低声问道，屋子里的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呵呵……两位大哥实在多虑了。草民也有做梦当皇帝的时候，杜某所指的‘天下’还远远不及。两位大哥放心，兄弟我一向行事谨慎，但有一点，望大哥明白，杜某所为，都是为了两位大哥和帮中兄弟。”杜笋马上改变了套路，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古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很犹豫的样子。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外面随之传来了霍靖的声音。
“二位大哥，来日再续。”杜笋看了看我和古泊，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我和古泊跟着杜笋出了门，谁也没说话，眼看着他和霍靖两个人急匆匆的走上了街道。对于他这种天方夜谭的想法，我越想越害怕，身边的古泊也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看着杜笋的背影，久别重逢的相聚不算愉快，杜笋的野心在膨胀，虽然他的宏图大志早已在胸中，但他今日所说的“天下”，的确给我们吓得不轻。我不相信这是他的口误，可终归是觉得他只是在逞口舌之快，他的表情认真，可我就是感觉有点痴人说梦，一时之间我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回吧。”古泊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摇着头低声说道。
我看了看古泊，他的眼中也是充满了矛盾，我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到院子里。就在这么一刹那，在杜笋他们行进方向的一条小街的角落里，我突然感觉闪过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就一瞬间的功夫，又消失在了人流中，我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却没有任何发现。虽然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心里却不这么想，还是一探究竟的好。
“古兄，你先回去，我出去一下。”我说着不等古泊回应，马上朝那个方向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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