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的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1930年的第一天,竟然是在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景下度过。
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无比的悲愤,一些人的心,更是仿佛落入了北冰洋的海底。
一年多以前,大帅就是这样被日本人杀害的。
英明神武的少帅上位,改革弊政,大力发展军事,使得东北焕然一新,许多人都看到了希望,都以为,少帅一定能振兴东北,完成大帅未了之夙愿。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少帅,也是这样遭难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份电报发了过来。
张作相结果一看,脸上的愁云散去了些许,但眸子里忧色依旧。
众人的心里都是一阵忐忑,他们都害怕,什么不好的消息传了回来。
刚才北方集团军总参谋长韩家麟中将来电,说在中苏边境火车爆炸地段发现尸体百余具,但其中并没有少帅。”张作相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少帅还活着?”
少帅究竟在哪?”
众人都是喜忧参半。
油光满面的熙洽眉毛轻轻跳动着,眼珠子微微转动了几下。
他也是喜忧参半。
但是,他的心情却和许多人恰恰相反。
喜的是,张学良失踪,生死未卜。
忧的是,害怕张学良还活着。
辅帅,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性急的赵镇藩当即高声吼道。
都给我冷静点!”张作相面色严肃地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众人。
尽管他的内心也十分忐忑,但张学良不在,身为辅帅的他就是东北三省的最高长官,既是最高长官,就必须在众人面前,哪怕是装都要装出一副十分镇定的样子,万不可乱了方寸。
常荫槐!”张作相沉声叫道。
到!”一身黑布马褂的常荫槐站了出来。
你以东北铁道厅的名义,给受害旅客的家属发放补偿金,所有钱款从东北国库领取,必须给予受害者家属诚挚的慰问。”
是!”常荫槐铿锵有力地答道。
马占山!”
到!”马占山声若洪钟地吼道。
给我动用北方集团军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在中苏边境上搜寻少帅行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作相目光炽热,声音响若天雷。
是!”马占山回答得十分坚决。
另外,我要向国联提出控诉,指控苏联人对少帅蓄意谋杀!”张作相渐渐地攥紧了拳头,双眸杀气弥漫。
天津,此时也已被漫天飘忽的大雪装扮得银装素裹。
一间雅致的闺房里,一个二十五岁左右,身着一袭黑色棉袄的青年女子正静静地坐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两道细密的眉毛无力地垂落,别致的鹅蛋脸上满是忧愁,一双美眸里,更是写满了哀伤之情。
一双纤纤玉手上,正轻轻地握着一份报纸。
那正是她刚买的《申报》。
《申报》的头条赫然是《少帅张学良所乘坐的列车于中苏边界爆炸,张少帅生死未卜》。
标题附近,还分别附录了一张张学良的戎装像和列车爆炸的照片。
汉卿,汉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前,你因为不小心而染上毒瘾,现在,你戒了毒,成了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大英雄,还是这么不小心,被苏联老毛子给算计了。
想着想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
少帅张学良,是她谷瑞玉心中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
漯河,位于河南省中部伏牛山东麓平原和淮北平原交错地带,淮河流域沙颍河水系,淮河两大支流沙河澧河贯穿全境并在市区交汇,滨河城市征十分明显。
处于暖湿性季风气候控制下的漯河古镇,此时已是狂风呼号,一片萧杀。
枪声炮声不绝于耳,不时地有人被子弹打成筛子,更有不少人被炮弹炸得粉身碎骨。
地面上,满是血肉模糊的尸体和被炸断了手,或者是被炸断了脚的,正在大声惨叫哭喊着的伤兵。
城里,是身着黄呢子军衣的蒋军。
城外,则是身着土灰色军服的西北军。
自第八方面军司令樊钟秀被蒋军飞机炸死之后,冯玉祥亲赴许昌视察,并为配合攻入长沙的桂军作战,向平汉线的蒋军发起总攻击。
高树勋葛运隆部自许昌以南向漯河进发,同时令刘华堂所部进攻西华周口,攻击蒋军岳维峻部。
晋军骑兵司令赵承绶亦率所部骑兵进攻周口,策应刘华堂。
在多方进攻下,蒋军损失惨重,退入漯河境内休整,并深沟筑垒防御反蒋联军南下。
双方在漯河僵持不下,每一次战斗,都有许多人伤亡。
许昌城,第八方面军总司令部。
一个四十七岁上下,面容粗犷沧桑,身着一袭西北军大帅正装的大汉正叼着一根香烟,在作战室里来回踱着步子。
他一边抽着香烟,一边转动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眼珠。
目光,时而闪烁,时而凝滞,阴晴不定。
时不时的,他还会发出几声长吁短叹。
冯大帅,你是在为张学良的事烦心吗?”一旁的邓宝珊若有所思地问。
是啊!”冯玉祥长叹息道。
东北军的张学良是个真正的爱国者,他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朋友,我本以为,他会很快解决完苏联人的事,然后率军入关与我们兵合一处,共同讨伐蒋介石那独夫民贼,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和他的父亲张作霖落了个同样的下场,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轮回。”
大帅不必过于悲痛。”邓宝珊神色平静地宽慰道。
据东北军方面的消息,在中苏边境火车爆炸地段,并没有找到张学良,哪怕是他的一个护卫的尸体,也就是说,张学良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死,而且,就算他还活着,他也不一定会率军入关相助我等。”
哦,张学良下落不明对吗?”冯玉祥忽然眼前一亮,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圈烟雾。
那现在东北主政的是谁?”
他的族叔,张作霖生前的把兄弟张作相。”邓宝珊缓缓地说。
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发电给张作相,让他率军入关,由河北沿山东南下,然后攻入安徽,与我们在陇海线上对蒋军进行两面夹击,之后在会攻南京。”
我们可以试试,但希望不大。”邓宝珊沉声道。
为什么?”冯玉祥眉头微皱。
因为,张学良把军权抓得很紧,未经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调兵从事任何行动,哪怕是辅帅张作相也不行。”邓宝珊有些无奈地说。
算了,我们靠自己吧,电令高树勋葛运隆,给我尽快拿下漯河。”冯玉祥长叹息道。
蒋军虽败,但仍掌控着陇海线,平汉线还有公路上的不少交通要道,后勤运输十分便利。
而冯玉祥的西北军,根据地在贫瘠的西北五省,后勤运输要翻过不少连绵起伏的山地丘陵,交通十分的不便。
所以,相持得越久,情况对他的西北军就越是不利。
风起了,轻轻地拂过冯玉祥那本就饱经沧桑的脸。
1930,注定不是太平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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