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还是那样快活。他算是快活了一辈子的人了。”
但是露出水面的思维，脚步还是停留在阳阳那儿，春妮问：“菊英姐一直没回来过？”
母亲说：“回来过。唉，你菊英姐……不说了，这些没说头。”
母亲把说了一半的话自行斩断，屋子里就暂时静了下来，只留下春妮的一个连着一个的疑惑和火的热情。他们的眼睛也全都望着面前的炭火，脸上的表情隐没到虚无之中。看了他们一眼，春妮想问的话也打道回了府。因为她母亲不愿意说，显然是隐藏在背后的邪恶力量涌到地面，卷起了狂风和黄沙。思维的箭头还是继续指向阳阳：“阳阳埋在那里？捡宝带我去看看。”
捡宝说：“屁的看头。被大雪塕着，看也看不到。”
“又没事做，坐在屋里也不过就是扛火。”
父亲对捡宝说：“你就是懒，带姐姐去吧。”
捡宝这才极不情愿地站起来。
走出屋，村庄依旧在浓雾里昏睡。寒风还是带着刻骨的仇恨四处肆虐。大雪也在痛苦里冷着一张脸。捡宝走在前，没有说话。半年时间的劳动已把他的细胳膊细腿变得粗壮了些。但整个人看上去，却还是个树疙瘩，哪里似乎有什么隔着，不顺畅。这样来到大伯屋旁的一个树林里，捡宝就指了树林中的一个雪堆说：“那不是。”
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那里也仅仅只是个雪堆。大雪抹平了一
切，浓雾盖住了世界，只有那几棵栗树还在等着春天的消息。倏地，心里的悲凉就迅速结成了冰，生活不过是个狗屁，阳阳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捡宝依旧显得急躁，看过一眼，就说：“走吧。”
春妮说：“到这里来了，我们去看看大伯大妈吧。”
捡宝说：“我不去。”那张黝黑的小脸立刻就被某种东西给吹得肿了起来。
望着那张肿脸，春妮不解地问：“为什么？”
捡宝说：“大伯和大妈因为阳阳的死受了刺激，都疯了。”
“又是一块巨石落下，什么？都疯了？”
捡宝没再说话，抬腿朝大伯大妈家走去。春妮紧紧地跟上，巨浪却在持续地拍着岸礁。但春妮也不想再和捡宝多说什么。
来到大伯大妈家，发现大门虚掩着。大门还是那张苦脸，生活的前方依旧没有任何期待。推开门，一种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强行地侵犯意识。屋里的破败也一览无余。灰尘、蛛网到处都是。推开火垅门，发现大伯和大妈都坐在火垅里，但他们却分明是两个木头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火垅的火也闭着眼，一副不情愿发光发热的样子。春妮叫了一声：“大妈，大伯。”
他们并没有理春妮。大伯坐在火垅的正中，背上自然还是背着那个铁锅。穿戴还算整齐。上身是一件大半新的棉袄，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棉裤，脚上穿着一双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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