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母亲,救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李朔再次被噩梦惊醒,他梦见了杜重威那张恶魔般狰狞的面孔,杜重威挥动着滴血的宝剑不停地追赶他,他心中恐惧至极,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就在杜重威狂笑着想要砍下他头颅那一刻,他忽然大声喊叫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张年轻却略带关心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那是一个青年男子,身上穿着淡青色的劲装道袍,头上戴着灰色的束发道冠,道冠上似乎还刻有文字,中等身材,肩膀很宽,皮肤稍黑,五官匀称,低眉顺眼,一副和蔼之相,只是眉头稍稍紧锁,似乎不解李朔为何叫喊。
“小兄弟,你没事吧?”,青年男子关切地问道。
李朔慢慢坐起,环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这房间不比他在王府里住的小,干净整洁,装饰古朴,里面还弥漫着阵阵幽香。
“你是谁?我在哪里?救我的那个仙人呢?”,李朔一连三问。
“这里是中岳土宗,我叫若讷,是土宗的大弟子,你说的仙人是我的师尊朴厚真人,是他把你带回来的,我奉师尊之命在此看护你。小兄弟,你叫什么?刚才为何喊叫?”
若讷问起噩梦之事,李朔便想起他的双亲已被杜重威所杀,神情不禁有些黯然,头沉重地低下,不多时,他身体微微上下起伏,伤心地啼哭起来。
若讷有些不知所措,师尊只是吩咐他照看李朔,却未曾交待李朔的身世背景,所以,他连如何抚慰都不知晓,只能看着李朔痛哭,不过,他似乎可以猜出李朔因何而哭,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坐到床边,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递给李朔,可是,他的手抬了好一会儿,李朔才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小兄弟,你哭得如此伤心,是因为父母仙逝吗?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跟你一样,一连数日皆是以泪洗面,人之为子,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若讷也变得有些哽咽。
“大哥哥,你的父母也是被歹人所杀吗?”,李朔有些嘶哑地问道。
“不是,他们死于一场洪灾,当年若不是师尊,我肯定也会被大水夺去性命的。”
也许是若讷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父母被洪水卷走时的情景,说话的语气变得沉重许多。
“今日,我的父王和母亲,他们,他们都被歹人杀害了,朔儿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李朔倾诉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不过他没再嚎啕大哭。
若讷眼中也有清泪垂下,他试探着将李朔揽入了怀中,两个同病相怜之人,虽初次见面,却因相似的身世拉近了距离。
正在此时,有人急匆匆推门走了进来,进来的正是朴厚真人,他在“准提殿”焚香祭拜准提道祖和创派祖师时,听到了客房里传来的哭声。
若讷连忙站起身整理一下仪容,对朴厚真人行礼说道:“徒儿拜见师尊,小兄弟他醒了。”
若讷的伤感还是没有,逃过朴厚真人的眼睛,他点点头,悲悯地看了若讷一阵,才走到李朔近前,坐到床边,轻声说道:“小娃,你又哭啦,看来你并不像你父王和母亲那般坚毅啊,其实我曾提议将他们二人一同救出,可他们却要坚持以身殉国,只求我保你一命,若他们在天之灵知你如此柔弱,恐怕他们会长久身处炼狱之中,不得转世投胎啊!”
李朔擦擦眼泪,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
“只因他们日日夜夜都会对你牵肠挂肚,你若不能成为一个坚毅刚强的男儿,他们怎会心安呢?”
这番话既是教训之言,也是欺骗之言,足见朴厚真人的用心,而且也确实起了作用,李朔迅速擦干眼泪,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稚嫩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眼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说道:“朔儿从今往后再也不哭了,朔儿要让父王和母亲安心地转世投胎,朔儿要给父王和母亲报仇雪恨。”
“你能想通便好,日后中岳土宗便是你的家,你便安心地在这里生活吧,若讷,日后李朔便由你来照顾。”
“徒儿,遵命。”
朴厚真人又看了李朔一眼,便起身离开了,李朔忽然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床,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喊道:“李朔求仙人收我为徒!”
朴厚真人停下,不过没有转身,说道:“你需要休息调整一番,拜师之事,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说完,朴厚真人走出了房间,李朔的眼中尽是失落,他跪在地上望着房门看了很久,感觉朴厚真人方才说的话,有一些冷冰冰。
他幼小的心灵有些难以承受,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不想打破刚刚所说的誓言,牙齿紧咬着嘴唇,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拜朴厚真人为师,因为他要兑现方才对已逝的双亲许下的诺言。
若讷不忍看李朔一直跪在地上,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关心地说道:“放心吧,李朔弟弟,师尊非常的慈悲,只要你想拜他为师,他就一定不会拒绝的,师尊方才那样说,是为你着想,你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整理好心绪。”
听完若讷劝慰的话,李朔这才精神了几分,点点头,说道:“嗯,朔儿明白了,谢谢你,大哥哥。大哥哥,仙人救朔儿回来时,那个可以在云雾中穿梭的东西是什么?”
“你问这个呀,来坐到床上,大哥哥慢慢跟你说,你说的那个东西是我师尊的法宝,也是中岳土宗的无上至宝,叫做麒麟葫芦,师尊就是用这个法宝把你带回中岳的。”
若讷见李朔转移了注意力,连忙趁热打铁,毕竟悲伤之事能少想一时便是一时,同时他也希望能与李朔更亲近一些,那样他便能让李朔尽早淡忘心中的痛处。
“麒麟葫芦,麒麟葫芦,大哥哥,一个葫芦能,只有巴掌大小,而且凹凸不平,怎能同时容得下我与仙人两个?”
“既然你知道师尊是仙人,仙人的法宝皆可如意变化,师尊将那葫芦变大,不就能够容得下你们两个了么?别说是两个,就算是二十个两百个也是容得下的,这完全取决于法宝主人的修为如何。”
若讷解释的时候,一脸的骄傲,李朔眼中羡慕多于吃惊,他很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驾御法宝,在云雾之中自由地穿梭,拜师的决心变得更为坚定。
“这么神奇呀!大哥哥,你有没有法宝,你能不能像仙人那样,坐着法宝在云雾中穿梭呢?”,李朔很是兴奋,一路追问下去。
“我的法宝也是葫芦,我们中岳土宗所有弟子的法宝都是葫芦,只不过,材质上有所不同,我的法宝是用紫水晶制成的,不过,今日我并未带在身边,等明日,我带来给你看看。另外,凡是有了法宝的土宗弟子,皆可以驾御飞行,只不过,飞行的高度和距离便要看修为的高低,以我现在的修为,是可以驾御法宝在云雾中穿梭飞行的。”
若讷解释地很详细,李朔听得也很认真,同时也喜出望外,他刚想对若讷提出带他飞行的请求,早就空空如也的肚子忽然咕咕作响。
李朔之前一直被失去双亲的悲伤笼罩着,全然忘却了其他的感觉,追问若讷法宝之事时,一下子放松下来,饥饿感顿时涌上心头。
“大哥哥,朔儿饿了!”
此时也正好到了土宗弟子吃晚饭的时辰,若讷微笑着站起来,伸出手,说道:“走吧,大哥哥带你去膳堂吃饭。”
李朔放心地拉住了若讷的手,跟着他走出了房间,房间外面是一个走廊,走廊前后曲折蔓延围成了一个偌大的方形院子,院子中间地势稍低,堆着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假山周围长着一些杂花野草,一排排整齐的房间与走廊并行,李朔住的便是其中的一间。
直行一段后,拐过一个弯,走到走廊尽头,看到一个拱形的院门,走下台阶走出院门,视线顿时变得宽阔起来,目之所及,首先是金碧辉煌的殿阁,殿阁之前是一片大空场,粗略一看,足可以容得下数百人。
大空场的前方,还有几座高大的殿阁,不过,远不如近处的气派,高高的屋脊将西落的太阳一切两半,殿阁之上云雾漂浮,随风流动,再加上金黄色的落日余晖,真的宛若九霄之上的神仙居所。
这一切对于李朔而言都是新的,来到最先看到的殿阁正前方,他才发现,原来旁边还有两座同样气派非凡的殿阁。
三座大殿一般大小,皆有五脊,殿脊之上瑞兽伫立,屋顶皆是黄色琉璃瓦,殿外朱漆大柱支撑,每两根大柱中间,皆有两扇金漆大窗,柱上檐上拱上皆画着各种略显神秘的道门图案。
三座大殿唯一不同的是,中间的大殿上挂着一块金匾,上面写着“准提殿”三个字,两侧的大殿上挂着的只是普通且略小的牌匾,右侧大殿的牌匾上写着“盘古殿”三个字,左侧大殿的牌匾上写的是“求仙殿”。
三座大殿的作用也各不相同,中间的“准提殿”主要用于供奉和祭拜先祖,右侧的盘古殿主要用于议事和接待,同时也是土宗宗主的居所,左侧的求仙殿则是朴厚真人为弟子们讲解修行之法的地方,同时也是土宗弟子打坐静修的处所。
虽然从小便身处王府,而且经常进出皇宫,各种亭台楼阁见过不少,但李朔还是被这三座不仅气派且具仙韵的大殿所征服,好奇的他当然不会忘记让若讷好好地说上一说。
只是肚子的抗议之声越发密集,李朔只好暂时放下好奇心,不停地催促若讷快些带他去膳堂,若讷似乎很享受照顾弟弟的感觉,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眼中充满了怜爱。
二人很快来到膳堂,膳堂很大,里面摆着很多桌椅,此时只有几个与若讷同样打扮的弟子,在排队获取饭食。
大部分的桌椅皆已坐满,膳堂内人数颇多,不过却十分的安静,只是,当若讷带着李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脸上的表情皆有异样,只是因为李朔是跟若讷在一起,而且他的服饰也太过华丽显眼。
二人自觉地站到队尾,很快便拿到了饭菜,只是吃的时候,李朔似乎感觉有些不合胃口,毕竟他在王府山珍海味吃惯了,几度放下碗筷,看着桌上的素菜发愁,但是一想到拜师之事,他还是端起碗筷狼吞虎咽起来,若讷并没有看出李朔的矛盾,只是怜爱地小声提醒他慢点吃。
膳堂里的弟子吃完纷纷离去,他们经过若讷和李朔的位置时,除了对若讷点头致意外,便会趁机多看上李朔几眼,脸上一副猜度的神情,似乎想知道大师兄身边的这个小孩儿有何特殊之处,是否会享受特殊的“待遇”。
这也难怪,土宗弟子之中,只有若讷一人是朴厚真人的入室弟子,李朔这样一个小孩儿跟若讷坐在一起,而且若讷对他关怀备至,其他的弟子免不了会多想,而李朔只顾填饱肚子,并未发觉自己这般受关注。
若讷和李朔最后离开膳堂,此时夜幕已至,夜空中明月高悬,繁星璀璨,山风袭来,李朔不禁打起一个冷战,中岳土宗的修行之地位于中岳顶峰连天峰,高达千仞,即便是在夏日,晚间也会有些凉意。
膳堂距离李朔的房间,还有较长一段路,于是,若讷便让李朔停下,然后将手贴在李朔的后背上,李朔只感觉一股温热之气瞬间注入他的体内,方才的凉意顿时散去,虽然不知道若讷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已经感受到了土宗道法的神奇。
直到回到房间,他体内的温热都没有消退,若讷也该离开了,李朔坐在床上,若讷则蹲在他的面前,轻声说道:“李朔弟弟,时已入夜,你好好睡上一晚,明日大哥哥拿着法宝来给你看,如何?然后,大哥哥再带你到连天峰各处游览一番,怎么样?”
李朔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不住地点头,脸上浅露微笑,若讷的心瞬间放宽了许多,他说这些便是希望李朔将注意力放于新奇事物之上,不再因双亲殒命而悲痛。
“好,那大哥哥便回去了,明日清晨我便会过来,你小子到时可不许赖床不起哦!”
说完,若讷便起身走了,关房门时,他从缝中看了李朔一眼,并未发现李朔的情绪再现波动,便放心地离开了。
若讷刚离开时,李朔仍被若讷的允诺吸引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房间内一片死寂,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熟悉,这才意识到,双亲已经惨死,他日后便要孤苦无依地在此生活,清澈的眼中满是迷茫。
锥心的悲痛再次袭来,他躺在床上,嘴里紧紧咬着被子,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任凭眼泪坠落,却就是不想听到自己脆弱的声音,也不知要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才能放下对双亲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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