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周末放假了,我跟母亲提前打了招呼,放学后就跟二姐一起走。二组成绩不错,舅舅奖励了一辆半成新的自行车给她,正好,我可以载着她回去。
一路上俩姊妹说说笑笑,慢悠悠地来到了村外。远远看去,村里的人家屋顶都冒起了炊烟。那曾经是地主家的大围院现在虽然有点残破,但仍顽强地矗立在眼前,那古老的吊脚楼仍旧在显眼的位置里突出于阁楼之上。看到那吊脚楼,我想起了小时候在那楼上,天天都在等父母亲来接我的情景。是啊,物是人非,当年的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娃娃,现如今已经是少年了,那时等的父母亲,现在也只有母亲像母鸡一样护着鸡仔了。
走过那条小河上的木桥,就进了村里,桥头就是村委,村委门前有一个残破的篮球场,外祖母还带我在那里看过电影呢!当村里的有钱人做喜事时,总会张罗张罗一场电影给乡亲们看,那天也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就有人搬了长凳占了好位置,只等夕阳一走,就连隔壁村的都有人带着孩子们前来看电影。场地周围是属于商贩们的,这么好的商机怎么可能少得了他们呢?外祖母也带我看了好多场电影,只是放的是什么的电影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因为那天可是相当好的捉迷藏的时候,玩累了,就吵着外祖要上五分钱,买上一袋瓜子,坐在边上,认认真真的看着周围的人们。现在也是傍晚时分,球场上冷冷清清的,看来今天没有这么凑巧的有电影看了。
经过村委,走不了十米,就是大舅二舅三舅依次排开的屋场了。跟几个舅舅打了招呼,再三推辞了留下吃晚饭的邀请后,跟二姐分开,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向了不远处的外祖父家。外祖父家门口有一棵罗汉松,听说是外祖父小时候亲手种下的,哥哥们还爬上树顶为我掏过鸟窝呢。刚进大门,就看到外祖母提着一个木桶,一看就知道那是准备喂猪了。农村的人家,基本上都养了一两条肉猪,平时家里就搞一些烂菜叶子加一些大米在大锅里面熬成粥,喂猪的时候,再加点糠去就成了猪食。这个木桶,姥姥在九十多岁的高龄时,还提着去喂过猪。外祖母见到我来了,放下木桶,接过了我肩上的书包,亲切地拉着我走进了小巷门。
当晚,外祖母蒸了一碗“鸡蛋苞子”给我吃,这可是农村里的一个风俗,叫“接尘蛋”,据说原来是贵客才能吃上的。吃过晚饭,我和外祖父外祖母坐在了厅堂里。外祖父像以往那样,抽起了水烟,外祖母则拿来了棉花,粗糙的双手利索的开始剥着棉花籽——
外祖母:“风风,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进外婆家来住了啊?是不是你姆妈叫你来的?”
我:“外婆,是我自己来的。因为我想外婆了,所以就进来看看。”
外祖母:“真的想陪陪我就多进来住住吧。吊脚楼上的那个房间,我可一直给你留着,现在你这么大了,应该敢一个人睡了吧?要不要叫下你的一个表哥来陪你?”
我:“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了,早敢一个人睡了。外婆,你说我姆妈会不会扔下我们兄弟俩再嫁啊?”
外祖母:“这孩子,你姆妈要是会扔下你们的话早就走了,还等到现在才扔啊?唉!你姆妈也是苦命的人啊。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姆妈嫁给你阿爸,你阿爸家里有权有钱的,也不知道你阿爸是怎么看上了我的二女儿的。当时反对都没用,两个人都这么犟,谁说了都不听,还说什么恋爱自由。现如今你阿爸年纪轻轻地就走了,现在也怨不得我们了。你姆妈知道后悔了吧?”
我:“我姆妈才不后悔呢!只是……我不知道姆妈今后怎么办啊?我姆妈不再嫁走,我当然高兴。可现在好多人说她的闲话,姆妈有时都能听到,姆妈又说不会离开我们兄弟俩,这可如何是好啊?”
外祖父:“让别人去说哦,自己的生活自己过,管别人说什么啊!我就抽我的水烟,别人抽赣州桥让别人抽去,别人说我几句我就要戒烟了不成?”
外祖母:“屁!你一个男人都怕受什么委屈,风风姆妈一个女人就不怕?说得好像她不是你女儿似的。那你听到村里人议论她的时候就不要发什么大火试试啊?”
外祖父:“那就再嫁个好人家,把风风接到我们这里来带!”
外祖母:“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不是?风风姆妈都说了不再嫁了,我都和她商量过好几次了的。”
外祖父:“不嫁,那就招一个呗!家里有个男人,哪怕是树头,也能在那里蹲着……”
我:“等等,外公外婆,什么叫招一个啊?”
外祖母:“唔,这个……就是让一个男的嫁到你家的意思。”“招也要看招的什么样的人啊!好吃懒做的招进来有什么用,树头放在家里也会腐烂的。”
外祖父:“那也比没有树头好!再说,只要招个勤快点的,不是很好吗?”……
本来我还能插上几句,到后来就成了外公与外婆的口水战,差点就升级到吵架了。要不是我听不下去,想去吊脚楼上的房间了,估计他们还会吵下去。但外公的话让我心里豁然开朗起来,是啊,这个倒也是个好办法,只要母亲同意,那就招一个吧!这样,我兄弟俩还是跟母亲在一起,而家里有个大男人,应该也就没人敢乱说闲话了。那一晚,我睡在吊脚楼上,睡的很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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