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在距离秋府外有三里之遥的一片小树林内，南华宗的所有弟子在这里聚集，等待着方书阳的归来。
他们被方书阳那一袖甩出之后，便安全的落到了这里。
这些弟子，除了重玄子与王玉瑶外大部分皆是由外门弟子与新收的门徒组成，再鲜有内门弟子存在。
一时之间，见敬若神明的方书阳长老没有归来，生死不知，大多数人已经慌神，群龙无首，如没了头的苍蝇，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压制王玉瑶行动的禁制也早已被解开，可她呆呆的望着秋府的方向，便如同没有回复行动之前一样宁静。
远远望去，她如同风中的一朵小花，即便没有绿叶的陪衬也显得沉静而清新。
场间大多数人的情绪是焦急和担忧，唯有重玄子是个列外。他的面色沉凝，面容挣扎犹豫间只感通体生寒。
一日之间死了两个颇有竞争力的师弟，换做以往，他一定会暗暗的庆幸一下。然而，今日······他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纵然师兄弟之间有百般算计，千般阴谋。但总归只如世俗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是站在同一平行线的较量。
今天林沫是死于秋昊之手，但早先有自己点明他白虎臂的厉害，使秋昊早有防备之心；后有黑煞送出的血杀剑林沫根本不可能彻底驾驭。
与其说林沫是被秋昊杀死，倒不如说是被自己与黑煞联手坑害至死。若不然，最不济的结果也是在血杀剑的自爆中他与秋昊同归于尽。
但是方书阳果断放弃林沫，并没有援手施救，让重玄子庆幸之余，内心却生出了极大的寒意。
加之后来他虽然模模糊糊中没有完全听懂方书阳与那神秘前辈间对话的意思，但是也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方书阳为了自己的目的要试探什么，便眼睁睁的指使黑煞去送死。
可笑的是，当时黑煞不知从哪里对秋昊生出的杀意，竟然还有如愿以偿之意，以为是师尊故意在成全他。
一想到那时，若是方书阳选择的不是黑煞，而是让自己去为林沫报仇，那么此刻离奇裂成两半，身死秋府的便是自己，他的内心便经不住一阵毛骨悚然的冰冷与后怕。
他呆呆的望着天空出神，似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认识那个一手将自己抚养到大的师尊，只是这个结果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便在这时，重玄子身前的空间如水面一般波动了一下。
重玄子恍然中回神，便看见方书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下意识的便要后退一步，可未等起脚，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身形一顿，朝着方书阳一拜，深深的埋下头颅，掩饰自己额头觅出的冷汗。
方书阳怎能看不出重玄子的恐惧与疏离。短短三里的路程，方书阳没有用术法，而是一步一步认真的走了一个时辰。
今日看到的秋家，今天看到的十属杂灵根，到此刻也未能完全让他平静下来。
身为修者，他已经很久没有步行这么长的路，久到他几乎快忘记了那种尤在人世的感觉。
此时看到一脸惶恐的重玄子，他身上的佝偻越发沉重，一个时辰之间，这个结丹老怪貌似都苍老了许多。
方书阳看向重玄子的目光，少有的露出鼓励与慈爱：“玄儿，为师知道你有话说。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就说吧，为师今天都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看到方书阳眼中的慈爱，重玄子只觉一阵恍惚，那是只在儿时记忆里存在的久违。
他逐渐压下了心中的震惊。抛却深沉的心机，他像一个激动的孩子大吼道：“您······你知道黑煞会死对不对？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方书阳紧闭了双眼，面容之上老态更深，没有责备重玄子几乎带有质问语气的大吼。自己收养的这个弟子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边，算计别人也被别人算计，便在自己有意无意给他的死亡阴影之下，没有疯掉已经是个异数。
“可以说是知道，也可以说是不知道。总之，你林沫师弟可死可不死，但是黑煞他——必须死。”
方书阳暗叹一声。
重玄子双目冲红，此刻的他有些偏执的疯狂，几乎抛却了所有的心机，有些像个在父母面前无理取闹的孩子，所有的压抑在一瞬间歇斯底里的爆发。
“我不要这样拐弯抹角的答案，告诉我为什？这是为什么······呜呜，师尊，从玄儿懂事的那一刻起，就看到很多师兄的死也与您脱不了干系。而今，黑煞师弟也因你而死。您以后也会杀了弟子，杀了玄儿是不是？是不是呀？玄儿不想死，不！不！求您放了玄儿好不好，我这就离开南华宗，仙人也好，凡人也罢，我只求能活着·······”
方书阳睁开眼，看了一眼重玄子。却没想到今日他的压抑会如此爆发，看来真的是被吓坏了。
也对，他终究是人类，自己无论如何培养，也泯灭不了他内心深处的天性，只要是人类就会有七情六欲，便也会有恐惧。
不过眼下的重玄子已经让他满意。
南华之重，天道之玄，此时此刻，他已然足以背负。他名重玄，虽然限于天资不能传承自己的衣钵，但却是自己为南华宗选定的继承人！
方书阳拍了拍重玄子的肩膀：“玄儿莫怕，为师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弟子因为我这个作师尊的而死了。”
重玄子止住了哭声，将信将疑的望着方书阳。一个大男人硬生生的被吓哭，可见陪在方书阳身边的重玄子内心的压抑有多大。
师徒二人此番诡异的对话场景自然也逃不过王星河的眼睛，此时他心中百感交集，今日之所见太多太奇，他突然觉得仙人的世界太复杂，有些后悔，甚至是恐惧，让女儿拜入仙门。
但一想到王玉瑶不仅是自己的女儿，更是那个人的亲生孩子，他便有些无力，也许她注定属于仙的世界，自己无力改变。
王星河的异样表情，逃不过方书阳的法眼。
方书阳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星河：“看到今日之事以后，王家主可有后悔让瑶儿拜我为师？”
王星河与方书阳对视一眼，随即很谦恭的低下了头。此时他的内心挣扎不已，虽然他实在不想提起那个人，虽然他不想自己的瑶儿再与他有任何交集，可是此刻，他只是略一犹豫之后，毅然昂起了头颅，正视方书阳的双眼。
“我王星河警告你，瑶儿身后站着令整个东土都恐惧的存在，她能拜你为师或许是你与南华宗的福气。一旦她出了任何差池，若有一天那人归来，你南华宗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言辞凿凿，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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