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
菲利普轻呷了一口面前的红茶，面露为难的说道：“这种情况实在是形势所逼，否则的话我也不……”
“形势所逼？你不是骑士家族的后裔么？难道就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带来的恶劣影响？这城里认识你的又不是少数，若是让人认出来了，岂不是给你的家族抹黑？”
“你所说的我自然也明白，不过请你先搞清楚现在的形势。”菲利普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对格里夫说道，“你看到了布告栏那里贴的东西，想必也明白我的尴尬处境了吧？”
格里夫左手拿着一把木制汤勺，一勺一勺地舀着面前碗里的鳟鱼汤，说道：“为什么要违背家人的意思？不想参加骑士选拔，这似乎不太像你的风格啊。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做骑士梦了么？”
菲利普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将放在自己脚旁的那个皮箱拿起并平摆在膝盖上，从里面拿出了两份由火漆封着的文件：“我这次的唯一错误之处，就是拿了两位姑娘的东西。我自然是知道推荐书的重要性，所以发现之后才没有着急出城去。否则的话，只怕她们永远都找不回来这东西了。”
格里夫接过两份重要文件，放在自己手边说道：“她们说自己是从温热河口那里来的民荐骑士，你认为实力如何？”
“就民间骑士而言算是不错了，但是其中也有一些奇怪的地方……让我很感兴趣。”菲利普拿起刀叉，切着面前的羊肉，并边想边说道。
格里夫将鳟鱼汤喝完了，又叫了一份奶酪烤蔬菜，于情理之中的问道：“你所说的奇怪之处，我也能够猜到一二了。问题大概是为什么这两个女孩会这么粗心大意这类吧？”
“不，她们是从偏远地区来的，这一点倒是情有可原。”菲利普一口口品着色泽饱满的红茶，脑子里思索着问题，“那个名为雏菊的妹妹，身上所佩带的武器比她的姐姐要好。”
“这我倒是没怎么注意。不过她们的剑法的确十分精湛，若是在比试场上一次对战两人，只怕我使出全力也要吃不消。”
“你们在说什么呢？”
格里夫背后响起了悦耳的语音，他放下了左手的叉子，将摆在餐盘旁边的那两份火漆文件交给了从楼上下来的雅斯特，说道：“这就是他拿走的东西，现在我交还给你。以后出门在外小心些，这世上好人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多。”
雅斯特手中拿着追回的文件，对格里夫说道：“真的是太感谢您了！请问您的名字是不是叫格里夫·瑞德？”
“你找人问过了？”
雅思特尴尬的笑了两声，回答道：“我妹妹看到了您剑鞘上面的纹章，所以才会说您是骑士。现在我去打听了下，发现您不只是骑士，还是国王册封的男爵。之前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格里夫听着雅斯特的话，手里的叉子却并未闲着，慢慢的将奶酪和蔬菜送入口中。最终吃完了整盘菜品时，他将叉子和餐刀左柄右尖并排横放在盘子中央。
“你们的生活费都被这个家伙大方地扔给了旅馆老板，现在身上还有多余的钱财么？”格里夫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对雅斯特说道。
“不是很多了……”
格里夫掏着自己的衣兜，从中摸出了一些钱币，将几个银币放在了盘子的边缘下方，然后将剩下的钱递给了雅斯特，说道：“这些钱你就留着吧，出门在外不容易。骑士选拔的时候就多多留意吧，别和这个偷你东西的人撞上。”
“好的，谨记骑士大人的忠告。”
看着一袭紫衣的雅思特拜退，格里夫转过身子来看着餐桌对面喝着另一杯红茶的菲利普，开口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了吧？”
“告诉你没关系，不过回不回去是我自己的事情。”
格里夫站起身来，对菲利普做了一个跟我走的动作，然后说道：“我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来管你的事，我只是想要听听你是怎么会想到去偷两个外来小姑娘的东西。”
菲利普将脖子上围的餐巾接下，略带犹豫的跟在了格里夫的身后，小声说道：“如果你还当我是同学和故知，就请专心将我说的整件事情经过听完。我不会想借口来开脱，毕竟骑士的信条中是有不许说谎这一条的。”
“也许吧，是非曲直自有定论，事实的真相并不是一两个谎言就能改变的。”格里夫说着，推门出了两姐妹留宿的旅馆，“我记得你是骑士预备队的成员，虽然预备队的驻地我还一次都没有去过罢了。”
菲利普复杂的干笑了两声，慢慢说道：“幸好你没有去，否则的话没准也会被那种情绪所感染的。”
“情绪……”
“现在的预备骑士队里处处哀嚎，我想他们大概都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不利之地了，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二人走向铜区通向铁区的大门，格里夫和门卫打了个招呼，那门卫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菲利普，眼睛瞪得大大的交谈，匆匆忙忙的就向门内跑去了。而两位见习骑士之间的交流还在继续着，伴随着前进的步伐。
“你认为这个国家值得你保卫么？”
菲利普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走不了了，索性也接受了现状而大大咧咧的聊起天来，不再去想一会儿会面对的困顿处境，答道：“这个国家真的很好，大陆上恐怕这就是最好的生存环境了。但是作为国家而言，最重要的不仅是能让民众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而是维持内外的稳定。”
“你的意思是说，国家现在已经失衡了？”
菲利普揉了揉左手腕，将皮箱夹在腋下，说道：“不，不是国家的失衡，而是这块大陆已经失衡了。如果我估计的正确，那么不出二十年整块大陆的资源平衡就会彻底被打乱，到时候恐怕就要民不聊生战火连天了。”
格里夫不太明白菲利普的话，于是问道：“就算像你所说的，但那又和骑士选拔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咱们既然生在骑士家族，就应该为国尽力而已。”
“骑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恐惧心。”菲利普将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踢起，落到了路旁的灌木中，“他们的意志虽然经过了那么多年的打磨而坚韧无比，但总是有各自弱点的。格里夫，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格里夫虽然不太想回答这种问题，但是若不作声也未免显得太过尴尬，于是吞吞吐吐的答道：“应该是武艺太好了，容易遭人嫉妒吧？另外就是不善交际之类……”
菲利普听了格里夫的回答，明知是后者的胡扯却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只是语气尖锐地说道：“你的弱点就是太过自负了，无论是任何问题，都是你的自负所带来的后果。”
“喂！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并不是不善交际，那些都是可笑的借口而已。”菲利普随手揪了一把灌木丛的叶子，然后扔到了脚下的路面上，“你只不过是自命不凡而已，又怎么肯将自己放到和同龄人一个水平的位置呢？”
“……”
“我从家里逃出来，就是因为怕了。但我怕的并不是战场上的牺牲，而是可能会发生的那种……”菲利普似乎有些悲伤，语调也是分外的低沉，“毫无意义的死亡。”
格里夫轻蔑的笑了两声，充满认真情绪的讽刺道：“为了国家和人民，骑士们的牺牲应该是心甘情愿的。”
菲利普向银区门口的守卫招了招手，在对方诧异眼神的注视下对格里夫说道：“骑士们的作用就是保护国家和人民，这一点我自然是十分清楚，但是骑士本身不也是国家的一员么？难道就没有选择保留生命的权力么？”
格里夫停住了脚步，看着菲利普的后脑自言自语道：“如果按照你这么说，那仗也不用打了。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死士，任何人都是爱惜自己的性命的。国家也不可能用强硬的手段来让人为其卖命。”
菲利普手提着箱子，倚靠在银区的大门上，对格里夫所说的表示肯定：“如果国家使用强硬手段，国民的反对情绪就会进一步升级，到时就不仅是外敌的问题。所以为了不成为导火索，我就这么服服帖帖的跟你回来了。”
“你就算成了骑士，应该也是个懒惰的骑士吧。”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没惹下什么**烦，你不会在意吧？”菲利普看着远处几个身穿厚重斗篷的人费力地跑来，站直身子对格里夫说道，“你不知道和不理解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除了外表完全像一个固执的老头子。”
格里夫倚着门框，心里百感交集。
他看着菲利普被几个家仆围拢簇拥着向银区西边走去，懒得再去想这可怜骑士会遭遇的训斥和责骂，反倒是对他话语里面的内容所产生了兴趣。
“固执的老头子……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呢。”格里夫的左手不禁握紧了拳头，捶打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将大门左右两名站岗的守卫吓了一跳。
我明白的，我怎么会不明白？
我的固执，完全都是被逼的，不仅是父亲的压力，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的期望……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是你这种温室花朵所能够理解的呢？
是这环境改变了我，让我变得自私和敏感，失去了作为一个人而最基本的东西。恐惧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能够激励人们变得更加英勇，也能够将人的信念彻底摧毁……
人类能够存活并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就是因为警惕性和恐惧之心在自然界中占据着首位，而我已经不会再感到恐惧了。而一个不会害怕的人，总是不会活得长的。
我明白啊，我都明白啊……
但是即使这样，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如果我也和菲利普一样选择去逃避，大家都和菲利普一样选择逃避，那么国将不国，无辜的人会被敌人的铁蹄而肆意践踏。这可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景象，我还有那么多的人要保护，还有那么多的愿望没有实现……
所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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