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自从参加中学生红卫兵革命造反司令部以后,独立师便不停地参加总部组织的各种游行和集会,从而真正从学校走入了社会,汇入了波澜壮阔的**********潮流之中,于是,人们心中的“革命”情怀便无限地放大了,人人都心里都饱和着由衷的兴奋,人人脸上都闪耀着青春的光彩,有了一种“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的使命感。
独立师参加的第一次重大集会就是陵江市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联合指挥部召开的“掀起大联合大夺权斗争**,向走资派夺取一切权力誓师大会”。会场仍然设在陵江市体育场,会场上仍然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与以往不同的是主席台下方出现了一个解放军战士方队,两千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手握钢枪,目不斜视地坐在座位上,崭新的草绿色军装,银光闪闪的枪刺,肃穆整齐的队伍,对比操场上的人群涌动,红旗飞舞,表现出一种独特的********般的稳固和威严,让会议大为增色。解放军方队前面的标语是“全力支持****夺权斗争;坚决捍卫新生红色政权”。
广播里不断传出“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的口号声。
主席台上坐着陵江市警备司令部的代表革命群众组织的代表以及革命领导干部的代表。
会议第一项内容是宣读大会给**党中央的致敬电,紧接着宣布:从即日起,陵江市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联合指挥部夺取陵江市党政机关一切权力,成立以陵江警备司令部为首包括革命领导干部代表革命群众组织代表共同组成的陵江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筹备组。
接下来是陵江市革命领导干部火线亮相。
正在这时,会场外面突然从几个方向同时响起了广播喇叭的声音:
“全市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我们是首都红卫兵红色联络站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我们在此以无比愤怒的心情,揭露以陵江大学红旗造反兵团为首的陵江市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联合指挥部真投降,假夺权的阴谋。以王远志为首的一小撮野心家阴谋家,向**和党中央隐瞒陵江市的真实情况,利令智昏,任人为派,招降纳叛,结党营私,将旧市委中的一些死不悔改的走资派作为革命领导干部,吸纳进所谓的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筹备组,使一些旧政权的代表人物经过改头换面之后,重新粉墨登场。陵江市的革命造反派经过浴血奋战才取得的胜利,面临中途夭折,毁于一旦的危险,陵江市的**********面临何去何从的生死决择。
‘天兵怒气冲霄汉,不周山下红旗乱’。我们号召,全市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联合起来,坚决抵制所谓的革命造反派联合指挥部的一切倒行逆施,彻底砸烂所谓的陵江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筹备组,夺取陵江市无产阶级**********新的伟大胜利……”
他们喇叭的功率很大,巨大的声音传到会场里来,使会议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当时金鳞中学红卫兵独立师的队伍在体育场南侧的看台上,就在南大门的旁边,大家都涌到靠大门一侧的拦杆处往外了望,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辆大客车改装的宣传车来到大门外,车顶的四个角上各安装了一个大喇叭,南面的广播声正是从那辆宣传车上发出来的。
一会儿,只见一队身着蓝色背带装的工人从南门冲了出来,直奔那辆宣传车而去,与护卫着宣传车的人们发生了冲突,不一会儿,就把那帮人打得七零八落,宣传车上的喇叭也被砸得不响了。又过了一会儿,其它方向上的喇叭声也消失了。人们开始回到座位上,准备重新开会。
刚回到座位上,我偶然间的一回头,看到一个人正扒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迅速从环形通道上经过,虽然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风衣,又戴了一副墨镜,但我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宋延京。我唯恐有误,大声喊叫:“葛利江,看宋延京”。这时,葛利江正在我下方的第三级阶梯上与汤博说着什么,听到我的喊声,抬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脸的惊愕。我们俩不约而同地一齐往通道方向跑去,碰到一起后,我问:
“你看出那人是谁来了没有?”
“是宋延京!”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活见鬼!”
我们沿着环形通道追了过去,然而,追了半圈却再没有看到那个宋延京的踪影,也没有看到他通过疏散通道走到会场外面去,光天化日之下,他竟在我们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着阶梯看台上黑压压的人群,葛利江喘着粗气说:“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我说:“你没有看错吧。”
他说:“这怎么可能呢,烧成灰我也认得出他来。”
我说:“真是碰到鬼了。”
我们急急忙忙地向一个人追出去,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七嘴八舌地问我们追什么。
葛利江说:“追一个‘烈士’。”
柳月和几个女生说:“神经病!”
只有杨南雁说:“我也看到了,就是那个‘小白脸子’。”
这时,主席台上陵江市革命领导干部火线亮相的程序已经开始了,从广播里传出一个有几分苍老而又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们依靠党的领导武装斗争和统一战线三**宝,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后,不论是在党内还是党外,在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的问题上,并没有取得一致的认识。是象封建帝王或者******集团一样依靠镇压统治人民,还是象资产阶级的国家政权一样依靠欺骗麻痹人民,或者通过建立一种崭新的政治结构,实现工人阶级和全体劳动人民直接参与国家的政治进程,维护人民国家主人翁的地位,将党和政府置于人民的有效监督之下,仍然是一个探索过程中的问题。我虽然曾经有过为新中国的建立和巩固浴血奋战的光荣历史,甚至在我的身上,至今还留着反动派的枪弹,但这不能作为我停止不前,固步自封的理由。我决心通过学习,努力跟上**********的步伐,在马列主义和修主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种思想两条路线两条道路的斗争中,站稳自己的立场,明确自己的观点……”
我问柳月,台上发言的是谁。
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猜猜?”
“闻梅她爸爸?”我终于听出来,怪不得那声音这么熟悉。我向对面的主席台望去,因为太远,只能看见站在话筒后面一个小小的人影。
会议之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队伍最前面的是两辆并排行驶的宣传车,不断播放着大会给**和党中央的致敬电:
“最敬爱的伟大领袖**:在这凯歌高奏,红旗漫卷的日子里,我们山水之城的百万儿女,向您——我们心中的红太阳致以最崇高的无产阶级**********的战斗敬礼。我们向您报告,我们已经遵照您的光辉指示,乘‘一月革命’的强劲东风,成立了陵江市革命造反联合委员会筹备组,向窃据陵江市领导岗位的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现在的陵江,春风浩荡,万众欢腾,一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大联合,大夺权的暴风骤雨,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席卷江河大地。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我们!还是我们!我们广大的工农兵群众将成为新世界的主人!……”
紧随其后的是四个整整齐齐的解放军方队,战士们肩扛56式半自动步枪昂首挺胸,步履矫健,引领着这支十几万人的意气风发的队伍。
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与陵江大学红旗造反兵团终于公开决裂。
一周以后,仍然是在陵江市体育场,以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为首的造反派,同样举行了有十万人参加的“坚决砸烂改良主义的革联会,誓死保卫无产阶级**********胜利成果”的盛大集会。大会对陵江市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联合指挥部在夺权斗争中的表现进行了全面批判。会后,同样组织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不同的是,游行队伍结束了在市中心的游行后,并没有就地解散,而是步行五公里来到金鳞湾,组织了在金鳞湾地区的游行示威,表示对工业大学战旗造反兵团的支持。
行进在游行队伍最前面的是一支铜管乐队,大大小小的小号中号大号长号圆号和行军鼓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阵容,在阳光下一片金光灿烂。几十具铜管乐器一齐奏响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雄壮有力的旋律,惊天动地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当这支队伍从金鳞东路经过的时候,正是工厂下班和学校放学的时候,街道两边挤满了下班的工人和放学的学生。工业大学的学生们二十人一排,列成纵队,一边高呼口号一边前进。紧随其后的是全市其它单位的游行队伍,他们有些是以前见过或者听说过的,也有些是最近才揭竿而起的,打着从未见过的旗号。在其中我看到了金鳞中学火炬战斗团和教职员工风雷战斗队的旗帜和那些熟悉的面容,
我惊奇地发现,引导铜管乐队的指挥,竟是那个“哈瓦那的孩子”。她充满稚气的脸上一派肃然,一身雪白的指挥服上斜挎着一条大红的绶带,右手握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指挥棒,指挥棒上顶着一团大红的绒球,随着指挥棒的上下动作,庞大的铜管乐队便奏出了那震撼人心的旋律和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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