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军之将,阶下之囚,也敢在此大言不惭!”高洪闻言大怒,朝红袍将一拱手,道:“主帅,侯逆既已遣骑出城,此地必还有余敌环伺。敌暗我明,这程越却一味拖延时间,只怕另有奸谋。不如将他交给末将,末将自有办法让其尽数招来。”
“高将军不过打算以死相迫罢了,”程越不待那红袍将搭话,朝高洪冷冷地说道:“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程某既奉命出战,生死自然早已置之度外,秀容骑若只有如此手段,倒真是让程某齿冷了。”
“你找死!”高洪勃然大怒,将手中马槊一摆,凶狠地朝程越当头刺下。
程越不闪不避地直立当场,嘴角噙着冷笑看着飞速在眼中放大的锐利的槊尖:一尺七寸五寸……槊尖带着刺破空气的呜呜声直奔程越的额角。忽听“叮”的一声脆响,刺来的槊尖在离程越额角三寸处被一道倏忽而至的银色闪电轻巧地格开,一个清越的声音随即响起:“高将军且住,不可孟浪!”
这红袍将使得一手好槊!程越心中暗赞了一声,拱手笑道:“还是将军能识大体,程某佩服。”
“哼!迟早是死,本将倒不急在一时。”那红袍将冷哼一声,道:“方才你说有事相求于本帅,本将就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胆敢耍弄心机,本将自有法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将军体谅!”程越朝红袍将拱了拱手,转身指着趴倒在地的刘无敌,道:“那位是程某的同袍,对战时肋下中了一箭,伤势颇为严重。程某恳请将军略施援手,加以救治。”
红袍将听程越这么一说,瞪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程越,半晌缓缓道:“你是说,让我帮你救治你的同袍?”
程越诚恳地点了点头,道:“还望将军能施以援手。”
“然后呢?你打算如何报答我?”红袍将胸口狠狠地起伏了一阵,冷冷地道:“像你说的那样,如实地回答我我想要知道的问题?又或者,你跟我说,你和你的同袍愿意弃暗投明,脱离逆贼侯景加入我秀容骑?”
“只要将军能救下刘无敌,将军所言,程某自无不可。”程越笑道。
“你当我秀容骑是任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红袍将终于被程越这近乎无耻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冷笑了一声,清喝道:“你等附逆侯贼,袭杀我秀容六名骑士,本将只欲将你等尽数擒获,枭首断肢挫骨扬灰,以报我秀容血海之仇!你竟然在这厚颜无耻地要求本将救治你的同袍?你这是在羞辱本将无能吗?!”
“高将军!”红袍将怒不可遏地高声喝道:“你速速向四周派出哨探,一遇敌骑,立即示警,务必将出城之贼尽数格杀!”喝罢,指着程越和刘无敌冷冷道:“将这两人枭首,用铁箭将首级射上城楼示威!”
“得令!”高洪高声应道,他跳下马来,将手中马槊重重地插在地上,从腰间抽出环刀,朝程越狰狞一笑,阴阴地道:“你不是要主帅救治你的同袍吗?本将这就亲自去将他的脑袋割下来送给你,也好成全了你这份袍泽之情。”
程越看着高洪提刀朝刘无敌走了过去,心中大急,高声喝道:“且慢!”
高洪转过身来看了看他,冷笑道:“怎么?难道你还想哀求主帅放你们一条生路?我告诉你,”高洪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像你们这般怯懦卑贱的汉人,就连给我们秀容骑做奴隶的资格都没有。”说完,将手一挥,喝道:“把他带过来一块砍了,免得污了主帅的眼!”
程越身边两名骑士听了,举步上前就要锁住程越的双臂往那边拖,程越深吸了口气,双臂用力一沉,拦腰箍住两名骑士猛地往身前一圈,那两人顿时被一股沛然巨力推着狠狠地撞在一起,直撞了个七荤八素人事不知。红袍将见自己身前变生肘腋,心头一惊,不过他反应也是奇快,银槊一收一挺,长槊矫若惊龙,快如闪电,朝马前之人当胸直刺而下。
程越见长槊骤至,一声大喝,将一名被撞得瘫软的骑士举起横在身前一挡,长槊顿时洞穿了那名骑士,余势不衰,重重地扎在他右前胸厚厚的板甲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程越吐了口气,身形往右一侧卸去这股力道,不退反进,左手如电般探出,一把抓住那杆还未来得及回撤的长槊顺势往右前方用力一带,只听噗通一声,马上那红袍将撒手不及,被程越就势硬生生扯下马来,摔倒在地。程越见敌将落马,忙将抢到手的长槊往外一抛,和身扑了上去,将那敌将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
两人近距离接触之下,程越只觉得鼻端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如兰似麝,令人迷醉,他猛地想起之前这红袍将似嗔实怒的清喝,心头一荡,双臂不由得松了一松。正当他心猿意马之际,突觉后脊一阵刺痛,忙转脸一看,只见那红袍将手中握着一柄小匕直插在他的后腰上,幸亏两当铠后腰甲叶严密厚重,加之两人距离太近不便用力,才侥幸未能透体而入。程越心头一寒,忙将那几缕绮丽的想法驱出脑海,伸手捏住对方握着匕首的手臂,一用力将那柄小匕抢在手里,右手圈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起身来。
这一撞一拉一扑,说起来慢做起来快,从程越反击到主将落马,也不过就一眨眼功夫,秀容骑临敌经验虽充足,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自家主将已被对方制住。众骑纷纷大惊,鼓噪着将程越围了个严严实实,高洪提着刀站在圈外,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程越见众情嚣嚣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心头一松,右手稍稍缓了缓,左手持匕抵近那红袍小将的咽喉处,大喝一声道:“谁敢乱来?!”
“高洪,不要管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那红袍小将在程越怀里奋力地扭动着身躯,朝高洪气急败坏地尖声厉喝着。程越见他不住地挣扎,怕他不小心蹭到匕尖上,只得想办法将他安抚住,却见他身穿明光铠,头戴兜鍪,实在是无处下手,无奈之下,只好抬腿朝他的臀部重重地撞了几下,低喝道:“不要乱动!”
见他如此,那红袍小将果然不再乱动,只拿一双露在兜鍪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那如同喷火的眼睛里却蕴含着泫然欲滴的委屈。程越的心狠狠地一跳,不自觉地又抬起腿朝他的臀部撞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涩声道:“只要你不乱动乱叫,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程越,你赶紧将我家主将放开,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生之地!”高洪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用环刀指着程越,声嘶力竭地叫道。
“哼,死无葬生之地?高将军,看样子你还没看清楚眼前的状况。”程越定了定神,摇头冷哼道:“我程某人不过是一名卑贱的军士,倘若死的时候能赚上一个秀容骑主将,就算是死无葬生之地又如何呢?况且,”说到这,程越阴森森地一笑,道:“高将军,如果你的主将出了什么差池,我想,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单单是我程某一人吧。”
高洪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煞白一片,颤声道:“程越,你想要怎样?”
“这才对嘛,”程越朝刘无敌努了努嘴,道:“劳烦高将军帮我同袍好生料理一下箭伤,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不介意拉着你们的主将一起去陪他。”
“你!”高洪牙咬切齿地看着程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扬手咆哮道:“来人,去给他拔箭,上金疮药!”两名骑士得令,恶狠狠地看了程越一眼,恨恨地跳下马背,朝刘无敌趴倒的地方走了过去。
程越皱着眉头远远地看着两人粗鲁地将刘无敌翻过身来检查了一番,一名骑士伸手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一柄小刀和一包黑糊糊的药膏,另一名骑士握住露在甲外的铁箭箭羽,猛地用力将箭拔了出来。只见刘无敌啊地一声惨呼,身子一挺,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干什么!你们就不能轻着点!”程越大喝道。
高洪鄙夷地看了程越一眼,冷笑道:“军中厮杀汉子,若这点痛都挺不过去,那还搏什么命?都说汉人怯懦,果然不错!”
程越心中自是知道这不过是拔箭的正常反应,刚听刘无敌的痛叫中气十足,料他并无大事,只需以金疮药止血促愈便可无碍,因此也没去计较高洪的冷语嘲讽,朝他笑问道:“程某有一事不明,想请高将军赐教。”
“何事?”高洪生硬地问道。
“程某久闻秀容精骑冠绝天下,今日一会,深感名不虚传。却不知这秀容骑主将,为何会是一名女子?难道说,你们胡族的勇士,已经沦落到替妇人看家护院了吗?”
“你!你怎么……”高洪目瞪口呆地看着程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吗?”程越轻笑一声道。
“高将军是名忠勇的汉子,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红袍将冷冷地接过话来,道:“弄清楚我们是谁,也是你们这次出战的目的之一吧?既然落在你手里,我也懒得跟你耍心眼,你既然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红袍将顿了顿,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什么秀容骑的主将,我是阳翟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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