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逐步向潭口靠近,步伐飘逸轻盈,却又带有几分笨拙。它在离夜寒沙不到半丈距离的潭面停下,待夜寒沙看清它的容貌时,禁不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眼前的怪物似马非马,似牛非牛,矮小壮硕而且奇丑无比。最突出的特征是它的头部左右各有一支黑色钝角,或者只是肉瘤,看起来像是麋鹿被砍下鹿角后,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
钝角下方有一双奇特的白色邪瞳,仿佛能摄人心魂,将人深深的吸进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最奇怪的是它口中居然叼着一只两腿仍在不断挣扎的野雁。
怪马也注意到了寒潭中只露出半个人头的夜寒沙,不过显然它并不在意,只是尽顾着甩头拍摔口中挣扎的野雁,直到野雁一动不动,才把野雁摔在碎石块上,前蹄踩住后用利嘴拔光了野雁羽毛,然后开始囫囵吞枣起来,吃相颇为不雅。
这时有山风迎着潭口吹来,晨曦穿透树叶洒下银辉,雾气也消散地差不多,潭口逐渐明亮起来。怪马似乎对早餐的味道颇为满意,看了夜寒沙一眼,开始低着头,和潭水中的倒影嬉戏起来。
夜寒沙对眼前这只突然闯来的怪马越来越感兴趣,不禁细细打量起来。
怪马外形特殊,耳长嘴巴尖,体高不足六尺,马型却甚是健壮。鼻口四周显暗红血色,不时地打着响鼻。眼角余纹明晰,白瞳与竖立的双耳之间长有一对复眼。复眼间有一道白毛,耳朵到脖颈的一撮鬃毛色泽黝黑,脖颈以后直到马背,鬃毛长而浓密,从黑到灰,再自然过渡到纯白。马身是暗红与雪白相间的毛色肌肤,四肢下端覆有白色浓密长毛,而尻部后面的长尾却是黑色光滑。
这怪马像个顽童,调皮地顾自玩耍,完全忽略水中的夜寒沙。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日头渐起,雾气散尽,怪马似乎过了玩劲,转身撒蹄跃起,出了潭口朝南方林子直奔而去,一晃便不见踪影。
半响过后有马蹄声渐近,最先出现在夜寒沙眼里的是黑糾和鬼婆,黑糾后面接着跟来两匹壮马,骑在一匹枣红色马上的是云笈,另一匹黄栗毛色的马殿后,马背上是一个发须全白的高硕老头。老头单衣短袖,腰间别有数十个各种颜色和样式的瓶瓶罐罐,一把银色手杖横在马背身前。
三人在潭口不远处翻身下马,云笈裹紧身上的白色狐裘外衣,白发老头则是精神抖擞,显然和夜寒沙一样并不畏寒。夜寒沙和老头对彼此都颇感兴趣,正四眼相对地打量着对方,鬼婆介绍地说道:
“这就是我跟你说起的登云族的老不死,也就是云笈的太祖爷。要说谁对云崖上的这片深林最过熟悉,就非这老不死莫属了。”
“我跟云笈去林子里找点吃的,你的衣服在黑纠背上,快去换身干净的袍子吧,这寒潭深林的寒气不比画崖,不要冻坏了身子骨。”
说完便先行入了林子,云笈多看了一眼寒潭中的夜寒沙,也转身跟上鬼婆。
夜寒沙起身,赤足走到黑纠旁边,解开包裹取出擦换衣物。
白发老头则是小心翼翼地走进潭口,先是扫视了潭面上昨夜残留的落叶和雁羽,然后在怪马嬉戏处停留,用手杖不时地翻着潭口散乱的雁羽,对着碎石上血迹未干的野雁残余物一阵遐想。
夜寒沙换完衣物,轻步向潭口走来。白发老头刚好也从遐想中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走来的夜寒沙。
突然他两眼放光,朝夜寒沙做了一个禁声不动的手势,盯着潭口老树上的一物。待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后,手杖一甩,只见杖底突然展开一张针状细网,瞬间套住一尾蛇状动物。
夜寒沙走近细瞧,一尾金碧墨绿的复色长尾动物正在网状的杖下蹦动不已。
它长约一尺,周身被有覆瓦状排列的角质细鳞,鳞下分布骨片,鳞片质薄光滑,扁平头状,吻端圆凸,有一对瞪眼分列于头部两侧,四肢短小发达,带有钩爪,不停挣扎着,吐着深蓝色的分叉短舌。
“见过这东西吗?”
见夜寒沙摇摇头,白发老头开始得意的说教道:
“这是百年石龙子,身显金碧墨绿两色。随着年龄增长,石龙子身上的鳞色会不断变化,从单色逐渐变幻到五色,单色双色的倒也常见,千年以上,五色俱全者最佳,一辈子也绝难碰见一回。”
“可把它剁成肉馅做成大饼,也可作为日常汤料和菜肴。当然,这石龙子最重要的用途是用它入药,有偏助壮火,雄健阳事之妙。嘿嘿。要不要送给你回去试上一试?”
“老不死的,你乱说什么乌七八糟的!”
鬼婆从林子中冒出身来,连声喝道。接着云笈也跟着出来,手上拿着刚刚采摘的野果。
白发老头哈哈大笑,把石龙子从杖底网中麻利地取出,迅速放入别在腰间的小壶中。
云笈把野果分给白发老头和鬼婆后,朝夜寒沙递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你穿这么少,不冷么?”
“我从小体质就惧热喜寒,越寒冷的地方我就感觉越舒服。对了,这些野果叫什么名字?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摘着来吃,很好入口,却一直不知道叫法。”
夜寒沙拨了拨掌上的野果,问道。
“红黄色的是石楠,紫黑色的是乌板子,油黑色的是桃金娘。还有几颗紫红色个较大的是山茱萸。每年入秋,这云崖的深林里就遍地都是好吃的野果,我们登云族有句俗话:‘秋风来,乌板石楠随地采;秋雨到,茱萸金娘味正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云笈小手指着夜寒沙掌中的各种野果,一一说道。
她对于夜寒沙只披一件单薄长袍仍然不解,转头指着穿着更少短袖还光着胳膊的白发老头,对夜寒沙说道:
“这是我太祖爷,他可是我们登云族的老祖宗,你可以学我一起叫他老祖宗,也可以叫他须臾太祖。全画崖,就数他和罗预大祖对这片林子最熟悉了,这些野果都是他们手把手教我辨识的。”
“罗预大祖是谁?你们登云族有好多老祖宗呢?”夜寒沙好奇地问道。
“罗预大祖是我们登云族的族长,他跟须臾太祖是叔侄关系。但是平时话很少,脾气也不像须臾太祖这般随和,平日里没有特别的事情,就只呆在裸心谷里。须臾太祖喜欢到处游玩,对驯马和草药有一套独门秘诀,而罗预大祖却擅长奇巧术和铸剑术,我听太婆说你要盖一个小楼,下次有机会带去你拜访他老人家。”
云笈朝夜寒沙笑了笑,接着说道:
“每年入秋,老祖宗都会带我来云崖玩,这个时候的云崖深林是最有趣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野果野物,树上结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还有天上飞的,老祖宗都可以想法子弄到。我最最喜欢的呢,就是老祖宗亲手做的椒盐烤雁。”
“入秋正是野雁从北来南过冬时候,经过长时间的迁徙,掉膘后的雁肉精而不肥,嚼劲最好。”
须臾太祖仿佛正回味着一道美食佳肴,他接过云笈的话说道:
“昨晚雁群应该是栖身在这寒潭上方,我们来晚一步。按照往常,今晚它们应该会在洼冢过夜,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洼冢,晚上就可以美美地享受一顿烤雁了。加在我随身携带的这些美酒,人生惬意,莫过如此呀。哈哈哈哈。”
须臾太祖从挂满各种瓶瓶罐罐的腰间解下一个矮装的小梅瓶,扒开木制瓶塞,仰头咕咕喝了几大口,痛快地晃了晃头。按回瓶塞后随手把酒瓶子扔给不远处的夜寒沙,说道:
“小家伙,尝尝我们登云族的好酒。”
小梅瓶瓶身素白,瓶口泛黄,夜寒沙扒开塞子,把瓶口往鼻下轻送,一股酒味中夹杂着浓郁的药香飘逸入鼻。
“洼冢离这里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喝点老不死秘制的药酒,不但能够有效避免瘴气侵身,多喝几口还能驱寒,关键是酒的味道还不错。不过这药酒后劲太大,不能馋口多喝。”鬼婆朝夜寒沙点点头,呵呵说道。
“这药酒可是用我们登云族的古方所酿,老祖我看你家这孙娃儿还算顺眼,如果碰到罗预那家伙,你们半口也别想喝到。”
这时须臾太祖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穿林南下。
“我们登云族祖先最初酿制这药酒是用来醉马的,云崖的马比蛮地的要野,也要聪明很多,要将它们驯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单醉心草还不够,要在草中渗入药酒方可把野马彻底醉死,捕获后再慢慢驯服。”
“不过那怪家伙居然是食肉动物,对醉心草丝毫无兴趣。看来晚上要多杀几只野雁,再加点药酒,看看有没有效果。”
须臾太祖低着头,开始有点自言自语起来。
“老祖宗你可是想要将白瞳迷醉后驯服?”
夜寒沙连喝几口药酒,药酒辛辣,想着须臾太祖口中的怪家伙应该是今晨潭口遇到的怪马,好奇地问道。
“白瞳!这名字不错。哈哈哈哈。”
须臾老祖眯起小眼,并未回答,哈哈大笑,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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