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鼎不知道他刚才在广场上跟那个男人的对话会对自己以后造成什么影响，当然他也不在意。他只是一个活了十七年的小人物，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对于某些东西还是有着关于自己的坚持，所以才出人意料跟那个非富即贵的男子针锋相对起来，安抚好卖花的小女孩，听着警笛声响起，无数的消防人员赶到，少年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上回家的动车，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满是那个视帝国法律与规矩如无物的嚣张男人背影，甚至比光头男子脑后的莲花观音还来得触动人心。如果说张巨熊是因为小雅对他俯视中还带着亲切善意，那么这个看似重剑无锋的年轻人就是彻底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偏偏这个人特意拉近了距离，差距还是显的如此巨大，就让人更加挫败。不过九鼎也没觉得怎么伤自尊，两人的距离只要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一个活了十七年从十岁开始就学会照顾人的孤儿也没那么玻璃心。只是有点好奇的想到无论是张巨熊还是那个男人，他们肩上似乎都扛着一些如山般沉重威严的气势，九鼎没有这种气势，但他却从这些人身上看出了些格外的门道，知道这些东西看似豪气，实则却有些艰辛，他脑海里的那些数据如同电影一般晃过，其中无数事例证明，不管哪个看起来身名显赫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内里都有点不能与人言的幸酸悲苦，所以他也只是好奇而已，并不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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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来九鼎养成了每晚都要到阳台练武的习惯，哪怕是大冬天也会出来逛上一逛，累了就躺在摇椅上小眯一会，看一看远方风景。老头子说他年纪轻轻就和自己一个老头样死气沉沉，年少都不轻狂，以后的人生能有什么趣味。九鼎也不反驳，只是觉得这样过日子不错，安安逸逸的。明天就是张小雅期待已久的生日聚会，可除了上次在街角那间咖啡厅里与沈龙交谈后，后者就再没有来找过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茬。而九鼎也乐得清闲，毕竟一个人行动惯了，若是真要配合他们反而还显的束手束脚。
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新城区上空的光芒减弱，暮红色照耀大地，这座小楼的阳台被夕阳照的格外红艳安宁，少年躺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享受着晚间的落日余晖，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常年被烟酒伤身后的苍哑嗓音传来“明天就要去你小女友家聚会了，你就准备空手去？”
九鼎听罢撇了撇嘴，这老头从见到张小雅一面后就一直当孙媳妇一样叫，也不看看别人父母瞧不瞧得上你孙子。九鼎没有告诉他这是要去跟杀手玩命的，老头子都这么大了，也不舍得让他担心，就随意道“别人家大门大户的，心意到就好了，哪那么多规矩。”
老头子坐在一个板凳上，喝了一口酒，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说道“，那你也好歹买点啥小礼物的送去，这么抠门跟谁学的，简直丢老夫的面子，想当年老夫我年轻时举手间千金散去，无数女孩尽折腰，你弱爆了”
九鼎瞪大了眼睛，看到老头子那一脸鄙视的模样，还有不知道电视上哪看来的白痴用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难道不是跟你这个抠门老头学的？让我想想，十岁生日你送给我一个什么？溜溜球？结果还是二手的，当我傻啊？路边摊上三块一个还是崭新的。十五岁的时候稍微靠谱一点，送给我一个黑色鸭舌帽，后来我路过街边才知道超市大甩卖，十元一堆一堆卖的。呵！去年你就更厉害了，直接从我衣柜里丢出一件我好久不穿的衣服大言不惭的说是你新买的，老头！你是在侮辱我智商还是瞧不起你自己智商？
老头老脸微红，但还是死不承认道“那啥，小时候的衣服那就不是我买的了？什么道理！臭小子，反正都是我买的，我说的哪错了”。
少年看着老头如此不要脸的狡辩，挑眉冷笑道：“没错？”
老头一幅死不认错的架势“没错！”。
“到底有没有错？”
“老夫就是没错！”
“你还想不想喝酒？”
“好吧，我有错。”
一位住在隔壁的妇人突然打开窗户，望着旁边阳台的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神情诡异。
两人顿时低头，一人喝酒，一人眺望远方，沉默不语。安静的像个乖宝宝。
妇人缓缓关上窗户，九鼎转头看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越想越气，把老头以前做过所有不靠谱的事情全部数落了一遍，一吐为快，唠唠叨叨的十几分钟嘴皮子都没停过，其间声音越来越大，恨不得邻里邻外都听得见这些年来老头的无耻行径。
老头自知理亏，干咳两声，赶紧打断了他，转移话题道：“那啥，最近我教你的功夫练的怎么样了，看你这几天都往山上跑，有没有成效？”
少年摆明了不想放过他，眉毛都皱成了一条直线，可一听到这话沉思了一会，冷哼一声，有些疑惑问道“老头，今天我倒是按照你所说的方法将体内热流全部激发了出去，短时间内确实很强，但不知为何几秒钟过后身体就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疲惫，动都动不了。这是后遗症？”
老头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颇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全部？”
九鼎点了点头，
老头笑了，带着些欣慰，感慨道“傻小子，你真当那些真气不要钱？那些都是你身体里多年蕴含的精气，固本培元，你一下子全部释放出去，就如土壤失去水分内后自然会变的干枯松软，以后记得留一半在体内流动，生生不息懂吗，当然了，其实我说的方法只是留给你一个思维方式，没有固定的技巧，帝国里太多蠢货就是执着于这种气流爆发造成的破坏力，反而忽略了身体这个根本元素，导致最后撞进了死胡同。
九鼎轻轻恩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惊讶道“老头，你说那是真气？”
老头有些诧异问道“怎么？你见过？”
九鼎连忙摇了摇头，没见过，没见过。心想娘咧，我小时候难道真是穿越回几百年前了？还真有真气这一说？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
略微犹豫了一下，九鼎问出了一直心存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想着要我学武，现在已经是帝国宪历一百五十七年了，科技这么发达，我看电视里百年前那场跟外星人打仗也都是拿着各种战舰机甲高射炮在对轰，我就算练出了真气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飞去太空一个人打爆一架战舰？并且现在帝国也是法治社会，就算在街上打死个人也是要坐牢的。
老头没着急回答，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小酒，眼神迷离，半响后问了一个风马牛毫不相关的问题。
“你知道帝国为什么要取鼎作为国徽吗”
“应该是百年前那场战争结束后，帝国自身也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所以将鼎化为国徽，象征吉祥，从头开始的意思？
老头摇了摇头。
“古代鼎是镇国之宝，难道是国家政权的象征？并且鼎下三足在现在也可以象征着帝国总统身边三大部门，内阁，军机处，调查局。对吧？九鼎觉得这个解释比较符合，颇有些期待的问道。
老头还是摇了摇头。
九鼎有些泄气的叹了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摇椅晃来晃去，他突然翻了个白眼有些警惕的问道“那是什么意思？你千万不要突然给我讲个冷笑话，说什么鼎是古代烹饪用的器具，改国徽的人想我们每个人都学会做菜什么的，这样我可绝对不会在给你打酒了。”显然年少时九鼎没少吃这样的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老头笑了，带着些苦涩与一些遗憾，每到这个时候少年才觉得老头年少时说不定真的是个英俊的主，当然还要他换一身干净衣裳，好好去洗个头，然后时光再倒回个四五十年。他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忆，轻声道“当年那个改国徽的读书人提出这个想法后，也有无数人都在怀揣他的用意，有的人认为鼎是代表着让国家鼎盛，繁荣，让帝国不要忘记百年前的屈辱，日后卷土重来。有的人认为这是古代君王制度的一个重返现象，是反现代人类的愚蠢行为，表示强烈反对。可是谁都不知道，国徽上的那个鼎其实只代表了四个字而已，也是那个人的想法。
老头抬起头望了望九鼎，认真说道
“一言九鼎。”
九鼎怔了怔，没有说话，似乎是觉得这个寓意太过于简单。
老头抬高了声音，似感伤似无奈
“那个读了大半辈子书最后还读傻了的可怜人，他能有个狗屁的雄心壮志！真要说起来他这一辈子只有两愿，一愿天下读书人如古代圣贤般磅礴大气，皆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二愿。老头突然叹了口气，心灰意冷道“不说也罢，拿一个帝国国徽表达这种事，似乎还真是如此可笑”。
老头晃了晃身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负手站立，苦笑着感慨道“那个读书人从小自负知晓上下古今五百年，就连帝国总统都不放在眼里，眼高手低了一辈子，最后却因为这件他自以为是的愿望不知道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辜负了多少人的期望。大起大落，这一辈子活得倒真像是一个笑话”
九鼎沉默，神情复杂的望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十几年来这是老头第一次在少年眼前露出这般疲态，在这一刻，他不知道老头口中的读书人是不是他自己，但只要老头说是九鼎就会信，不为其他，仅仅是因为老头现在的背影不再弯曲不再迟暮，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竟比少年十七年来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来的伟岸。
“我为你取名叫九鼎，逼着教你学这些东西，只是想让你从过程中继承那个老头心中所希望的鼎一般的精神，他想向全世界散播这种鼎，虽然最后失败了，但是我想你可以。练武练武，除了让你能有自保之力，又何尝不是练得心境。”在此刻显得如此衰老的老人转过头来，和蔼的笑了笑“你还小，不知道电视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机器下面有多少人不顾性命的搏杀，机架没了，战舰毁了，剩下的就是拳拳见血，刀刀见肉的以死相搏。若是其他人学这些东西除了在这个社会过上好一点的生活或许就没什么，但是你不一样，无论是利弊毁誉讥讽苦乐都心如磐石般八风不动的神人心境，或者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万人敌身手你都必须要学会。
九鼎挠了挠头，轻声问道“为什么？”
老头又喝了口酒，笑着道“因为你叫九鼎”
好像又是一句没有营养的废话，但少年躺在摇椅上闭目思索，好像第一次明白了这位老人对这两个字所寄予的意义。许久才睁开眼睛，轻轻的恩了一声。
声音不重，却如斩钉截铁般干脆。
老人大笑，笑的如此豪气，似乎这些年就没有让他再如此高兴的事，手中的酒都便的无味起来，将酒壶丢在身旁，老人径直坐在地上，闭着眼唱出了多少年都没有再唱过的诡异小调。
太平年，谁高雅哪个三俗大伙心里明白哦。
太平年，长江水后浪就把那前浪推起来哦。
太平年。
子时两三更一世繁华尽散。
大梦醒前后百年荣辱已过。
太平年。
别说下里巴人茶馆的小舞台，
哪怕你帝王将相也得来点痛快喂。
语调怪而不妖，哀而不伤。别有一番大气磅礴。
老头睁开眼，望着摇椅上面目清秀的少年，不知不觉间老泪纵横。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不仅因为你叫九鼎，更因为你是我孔星空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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