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墓人察看了下赵老七的货物数量。他们这次交易打算一次出手,所以全都带了来。他仔细审视了一番。又开始每袋人蔘取出一支察看。
赵七跟吴六都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的判断。只要他的天秤向任何一边少有倾斜,另一方就会蒙受现成的损失。这时都不禁后悔刚才没多拍几下马屁。
李墓人察看完毕,略一思索,果断地道。
“赵七,这批货以吴六刚才说的价钱再加一倍五出售。”
赵七和吴六听了都松了口气。
一倍五,比人蔘原本的价值还多出五成利润来。加上赵七本是在高丽低价收入的,这个价钱绝对有利可图,而且也在吴六可承受的范围内。是以两人都觉得还算公道。
可赵七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妥。
若说赵七对这个价钱不心动就是假的。李墓人出的这个价钱确实合理。这么大批的黑货没多少人要的起。就是以赵七的本事,这西街十八巷里这么多的门道,他也就找到吴老六一个要的完。
可还有一个问题在。这批高丽蔘新鲜运到,他并不急于一次性全部出手。如果赵六自己分批出售,据他粗略估计,至少可再多得三成利润,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他今天本来就打算一次要够这个金额,但是李墓人出面了,他又不好再继续加价。
再加上分批也有分批出售的考量,利钱虽是多了。但风险相应的也就大了。李墓人在西街十八巷里地位不低,他给的价钱既保证了利润。有他看着,这笔买卖也肯定安全得多。千金难买一心安啊。
赵七正在利益跟安全之间犹豫着,李墓人脸色一沉。
“赵七,我给你的价钱你自己掂量。你只能赚这么多。不管谁要货,你今天多拿一个子儿,以后别想在西街十八巷立足。”
赵七知道李墓人的手段和言出必行的作风,当然知道他的话不是凭空恫吓。李墓人说的价钱他当然是能接受的。可李墓人这样明压他一头,他要是立马答应脸面上可过不去了。
要说今日的局面,是他和吴六两个人一起闹出来的,总不能最后买卖是两家得益,可脸面就我一个人丢个精光吧。想起刚才吴六那副压价的样子,又心头火起,硬着头皮道。
“李老师,你的话小弟不敢不听。可今天闹事的也不是我赵七一个人啊。你一句话就要我把货卖给吴六,那不是摆明下我面子嘛。小弟不服气。”
李墓人却洒然一笑。
“谁说卖他,我说卖给我。”
不但赵七,连正得意的吴六也听的呆了起来。李墓人做中间人多年,但几乎从来不亲手沾染黑货买卖,这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啊。尤其是他师父死后的这几年,他更是无心黑道事业,慢慢的淡出西街十八巷。所以今天忽然见到他,赵七和吴六也是吃了一大惊。
听得他要货,赵七听蒙了。
“李老师你要这批货?”
“怎么,我要不起?”
赵七还在消化这句话,一旁的吴六着急了。他急忙要这批人蔘是他在江南地段的买家在大量以正价购买。这批黑货只要到了江南,那是好几番的利润啊。可他手头又没有足够的存货,才想起了赵七这条路。不想赵七一开价就差点把他的那份都赚走,那还不着急上火。才有了鲁莽动手的事。
“这这,李老师,你怎么反而跟我抢货了?”
李墓人洒然一笑,像是老师在开导犯错了的学生似的。
“吴六老板怎么说抢?人合作还得看眼缘不是。你今天一跟赵老板见面就吵架,怕是八字不合。再说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你看赵老板愿意卖给你还是卖给我。”
吴六被他数落的说不出话来,涨红着一张胖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七一见吴六着急上火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深觉李墓人此举为他出了一口恶气。他也不知道李墓人要人蔘有何用,可是也远比卖给那又小气又讨厌的吴六好。何况银钱一分不会少。
“好好好!我就觉得李老师为人靠得住,比吴胖子看着顺眼,我就按刚才的价钱卖给李老师。”
李墓人笑道。
“好!今日本人没有现银,赵老板这批货明日再交给我?”
“哪用这么麻烦。难道李老师还会差小弟这点钱不成?小弟信得过老师,这批货全给了您,明日来收钱。”
“爽快!那么这批货现在就是我的了?”
赵七做成了买卖,又出了口恶气,呵呵笑道。
“当然不错,现在就是您的。”
“一言既出,说话算话?”
“别人信不过,你李老师小弟还信不过?要不这样,您现在验货。待一验过货,我叫人给您送到府上。”
“不急不急。赵老板,你刚才说我处事不公,你不服气,现在如何?”
“现在恶气尽消,好比盛夏遇雪水,凉快,痛快!当然服气,当然公道!”
吴六一旁听了半天,一肚子的冤枉气。好家伙,我们谈生意,你李老师当‘老师’的,半路杀出来把我骂一顿,最后连货都抢了,还说公道?当下叫屈道。
“当然不公道!李老师,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小弟来做买卖,您跟卖家打好了关系,抢走了小弟的货。那小弟怎么办?这个这个不合规矩啊。”
这位刚才压了人家行价一半以下的老兄,这时候想起行规来了。
李墓人好奇地道。
“这批货有这么重要?”
“那可不是重要吗?我答应了人家月底出货,这都月中了。小弟拿了人家订金,交不出货来,可是要血本无归的啊。”
吴六知道这批货进了李墓人的手,自己没这本事要他吐出来。可要是交不出货来,他吴六以后也别想在这行立足了。情急之下连这秘密也吐露了出来。
李墓人恍然大悟。
“你真是糊涂了,我这么处置是为了你好啊。”
吴六听了更加着急上火,咬牙切齿道。
“那就请老师说明一下!抢了我的货,还是为了我好?”
李墓人笑道。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就是老师你抢了我的······”
李墓人打断他道。
“不,你的问题是你手头没货。”
李墓人比了一个三,接着指了指满地堆满的人蔘,贴在吴六耳边道。
“你没货向我要啊。你没看见我刚买了满地的人蔘吗?”
吴六听傻了。
“啊?”
刚买下来的人蔘就卖给我?他还正闹不清这中间的五四三二一。
李墓人在他耳朵边继续灌迷汤道。
“我把价钱压得这么低。再转卖给你,就算收你三分利钱,你也有的是赚头。”
吴六一时语塞,转了转念头。登时大喜,他可全明白了。他刚才跟赵七闹得这么不愉快,赵七说什么也不会用那么低的价钱把人蔘卖给自己。但是通过李墓人这中间人一转手,局面马上就不同。还是李老师脑子快啊!
吴六登时乐呵呵地道。
“是极是极!小弟真是糊涂了。李老师这大行家在此,哪会没有货。小弟就用······您买入价加三成的价钱向您买蔘,你看如何?”
“哈哈,自己兄弟,那有什么好说的。想必吴老板是带够了钱吧?”
“当然当然,喂!拿钱来。”
李墓人接过了钱,笑吟吟地道。
“大亨银号,老字号啊。”
麻利地取出了自己的三成,交给一直没出声的阿木保管。然后将剩下的,也就是等同那批人蔘买入价的金额,递给了在一旁站着已经听的呆住了的赵七。
“赵老板,在下信守承诺,今日就凑够了钱。咱们钱货两清,就此别过。”
赵七接过钱,看了看乐呵呵地离开的李墓人,又看了一眼傻呵呵的还没发现问题仍在搬货的吴六。
这个家伙······走出家门打了个转,揍了我们一顿,骂几句人,就赚走了我辛苦一年的三成利润?!
黑吃黑!好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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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了家的李墓人正跟阿木谈论刚才发生的一幕。
“哈哈,走出家门打个转就赚得盆满钵满。老大,你这手可真是出神入化。”
“我倒是没想要他们钱来着,只是一出门一开口已经晚了,习惯真是可怕。”
李墓人做了六年的‘老师’,加上他在西街十八巷所见所闻,耳濡目染学到的一身本领,已经刻入了骨子里。是改也改不来的。
阿木,原名木修缘,他是李墓人的得力助手兼师弟。不过他们二人在黑道家庭长大,彼此间的称呼就比较特殊了。阿木一直管李墓人叫老大。
“老大,这笔钱可够拿去还债的了。咱们家欠了这些年的柴米油盐钱一次性就能还清。您三年守孝期满,重出江湖,咱们除了家门口的买卖还能接遍十八巷的生意。那时节,咱们风光再现,哈哈哈哈哈。”
“买卖..”
听到这两个字,李墓人忽然定住了身子。
我早上才发誓以后绝不再碰黑道的买卖,我刚才在干嘛?!习惯果然是很可怕啊!!!
想到刚才闻到了钱味,头脑一热就往外冲的自己,李墓人登时诚惶诚恐起来。对于发誓这种事他虽然不在乎,可毕竟是对着最尊敬的师父发下的誓,他还是想要尽力完成的。如果他师傅还活着,或许他不会在乎这个誓愿的内容,可就是因为师父已经死了,李墓人才绝不能说有负于他老人家的话。
阿木在一旁想到自己老大终于可以重出江湖,笑的畅快极了。
“老大,咱们先重新统治了西街十八巷,然后再步出城西,十年之间统一京城的黑道。接着,嘿嘿嘿,北上南下是少不了的,东扫西荡也是少不了的。凭老大你的武功才干,咱们要做整个大明国的黑道龙头!哈哈哈哈。”
李墓人则没这么乐观了。他看了看自家院子那棵快枯死的老槐,还有池塘里奄奄一息的鲤鱼。忽然想到好像拖欠了下人们的工钱十八个月了。要不是师父生前对人家有恩,可能吃饭时早就被毒死了。
然后才对正做梦的阿木说道。
“咱们这点本事,就别去送死了。”
阿木停下大笑,不解道。
“老大,何故妄自菲薄?”
“阿木,听我的。把钱拿去还债,然后把房子卖了,把咱家下人的钱还上。人家任劳任怨的,只要吃住不要工钱都肯待下去,咱们不能亏待他们。”
“那是了,咱们既然要重出江湖,这宅子就小了点。哈哈哈,卖了换更大的!西街十八巷李家的宅子,就算是名头也值上万两。”
李墓人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跟阿木根本没在一路,摇头道。
“我是说老老实实的卖个公道价钱,别用黑道那一套。然后,从明天起······”
李墓人沉凝着,缓缓说出这句话。
这也是今天最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我要从良。”
还在大做发财梦的阿木只能幽幽的回一句。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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