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墓人就这么休养了五天。
今天起身时眼见日在中天,已是正午时分。
不禁感叹自己对环境的适应力之强真是超乎想象。这间鬼屋他第一天来时根本睡不着觉。五天过后居然可以睡得不想醒过来。这也真算是一大进步。
周全的伤势也早早的好转了过来,休养数日,今天也能下床了。
经此一事,周全为李墓人舍身相救的恩情是感恩戴德。一口一个大哥叫的更欢了。他看就连在本宅的周全父亲——周老实听说此事也马上赶来别院看望儿子,又对李墓人连番道谢。
车把式高老大跟周老实一家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对那日没能站出来阻止马翠环等人自觉对不住老友,于是为了李墓人一个外人能保住老周家这根独苗又是惭愧又是欣赏。加上听儿子高元回来说李墓人对他也曾伸以援手,比周老实更是感激于他。
高老大离李墓人住得近,每日便准时送上饭菜。因此李墓人这几天虽然没离开过自己的住所,却也没饿肚子。
今天他取了高老大送来的饭菜,佐以朗朗晴天和门前杂草这些风景,便开始大快朵颐。正跟一只烧鸡搏斗时,忽听得一少女娇嫩的声音道。
“看来李先生伤势都好了呢。”
李墓人抬眼望去,来人竟然是数日不见的俏佳人狐儿,有些惊喜。忙放下烧鸡,擦了擦嘴笑道。
“狐儿姐姐,数日不见,更见清丽了。”
“你这人啊,仍是一张嘴不老实。”
玉玲珑轻轻一笑。这一笑在她而来是随意浅笑,但是她相貌太娇媚,随意的一笑都对李墓人有莫大的杀伤力。本来李墓人对狐儿颇为拘礼,但一来她不是自己的学生,二来之前被狐儿一通教训,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便时不时总想跟她说笑。
“狐儿姑娘有何贵干?可惜在下这里除了晴天一张,绿草一地,似乎也拿不出什么来招呼了。”
“便是会贫嘴,我是来看望你的。”
李墓人心情似乎不错,笑道。
“那就请坐吧。地方脏乱,请勿见怪。”
玉玲珑依言坐下,李墓人递过碗筷邀她同食,她却微笑婉拒了。
接着似乎有些担心地道。
“李先生,你没事了吗?后花园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还好吗?”
李墓人为之一愕,随即面色一沉。这句‘你还好吗’可有些难以回答了。他身上的伤势是好了,可心中却还是说不出的迷茫。这数日间他时刻都在思考自己将来要如何自处。但总是得不出个具体的答案。好在这数日他十分清闲,马翠环似乎是有些怕了他这倔脾气。这几天也没让人来找他麻烦。令他有些时间可以思考自己的处境。
“多谢狐儿姑娘关心,我已全好了。只是还有些难以适应府上的状况。”
就这一个问题,李墓人脸上的笑容已转为苦笑。
“之前谁又想得到,这一行(白道)这么难为。”
玉玲珑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李墓人见了她肯定是喜从天降,句句话不离自己。倒没想过李墓人似乎根本不大搭理自己。
她此来是想引诱李墓人以达成她赶走他的目的。可没想到李墓人的心思居然完全没在她身上。玉玲珑自十二岁后,无论是一颦一笑,无不引得男子为她神魂颠倒。李墓人表面上似乎为她倾倒,但说上几句话便知道其实他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像这般奇特的年轻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玉玲珑尝试劝慰道。
“府里有些下人是有些问题,李先生你是小姐的西席,府里的上宾,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李墓人反而更加消沉了。
“西席?上宾?看看这间屋子吧,再想想为什么我至今除了第一天以外再也没见过小姐一面。我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李墓人边说边露出自嘲的表情。李墓人生性不爱受拘束。他师傅更是对他一贯的放任自由,因此李墓人生活的二十几年来虽然遭遇过无数险境,却还没有这几天过的这么窝囊过。
李墓人目光灼灼地看向玉玲珑。
“周全差点当众被活活打死,可居然没有一个人帮他。狐儿姑娘,说错了的人错了,就那么难么?”
玉玲珑感到这个人和他的话都十分的难以回应,差点要转头躲开他的视线。
“他们也不是坏心。只是马翠环在府上管理一切事务,连小姐都不得插手。所以他们不敢反抗罢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深浅大小有别,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句话就是一切的症结所在。如果李墓人是识时务的人,那么从他十岁起,他就不会为阿木出头打架,就不会为师傅抗下家族重担,不会遇事不公而上前直言,不会为兄弟们殿后对抗官府追兵,不会为西街十八巷的商人们担起‘老师’这一职业为交易买卖提供公平,不会由于他师傅临终一句话就放弃了富贵荣华,来这里活受罪。
归根结底,不过真是‘不识时务’这四个字而已。
但李墓人就是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否则他不会脚踢小王爷不会帮高元保住骡子,也不会替周全挨那顿毒打了。而这样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似乎在这白道的世界里,是难以生存的。
李墓人苦笑道。
“是啊,人人都知道的事。偏偏就是我不识时务。难怪连玉玲珑小姐也不肯见我。”
忽然被念到名字的玉玲珑心底一惊。接着快速地瞟了李墓人一眼,以防自己是不是身份泄露了。要知道这举人做事从来没人能猜得到。谁知道他是不是从高老大等人那里听到了什么。
但一看之下,李墓人脸上却不是面露怀疑,而是一种复杂的落寞神情。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难过?禁不住便劝他道。
“我玉小姐她,那个······小姐的上课时间都是由马管家和秦先生决定的。所以不是小姐不想见你,可能她想见也见不到你。”
李墓人惊讶问道。
“小姐想见我么?”
玉玲珑面红过耳,脸上透着丝丝热气,像只蒸熟了的大螃蟹似的。想道我对一个年轻男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想见见不到啊!简直像是我对他有什么似的。于是对李墓人的问题却答不上话来。
李墓人见状,想道狐儿姑娘是安慰我来着,我怎么当真了。我跟玉小姐只有一面之缘,说不到十句话,她想见我做什么?
由于生活环境急剧的变化,李墓人这五天来当真是多愁善感到了一生的极致,伤春悲秋的不行。就连看见树叶掉落也要哀叹一番。他本来也不是很想见玉小姐,可是说起自己入府来一直遭人排挤的境遇,便禁不住有些感慨。还真觉得见不到玉小姐是人生一大愁了。
“多谢狐儿姑娘好言相劝。”
说话之时,脸上不禁流露出苦涩神色。
玉玲珑看得焦急。她此来是对李墓人有所图谋,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可不行。情急之下,突然伸出雪白的一双柔荑捧住了李墓人的脸颊。
李墓人还正叹气,只觉自己的脸上忽然多出一阵柔若无骨的温热触感,呆了起来。
“狐儿姑娘?你这是?”
玉玲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既然手已经伸了上去,也不忙收回来。可她从未跟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即使想要故作镇静,红透了的脸颊和慌乱的语调还是把她出卖了。
“你你不是想见小姐么?小姐她······现在不在,但我跟小姐朝夕相伴,你就用我来代替吧。”
“这好像不是一回事······”
玉玲珑大声打断他道。
“你你看着我,别想其他事。就看着我!”
李墓人一愕,就看着她?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眼中只能有她的意思吗?仔细咀嚼其中的含义,连李墓人都觉得氛围有些暧昧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墓人依她所言,注视着眼前这应该还不满十七岁的女孩。只见她一双如青葱般纤长的玉手雪白剔透,看上去似乎有些太过纤细,想必摸起来会是骨瘦嶙峋,又硬又瘦。可相触的肌肤告诉李墓人那是假象!狐儿姑娘的手比刚蒸好的馒头还白还软!沿着手臂望去,微微露出的肌肤肌理晶莹,雪白匀净,连一分瑕疵都找不出来,看得李墓人目眩神迷。
她长长的睫毛似乎因为紧张微微有些颤抖,甚是可爱。这让李墓人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激。从她的紧张可看得出来她显然并不擅长应付男人。可她却肯用这种不擅长的方式来安慰鼓励自己。这姑娘的心地果然很善良。
李墓人伤春悲秋的心绪,似乎在这两只有些颤抖的温暖小手包围下,缓缓的消融了。心情居然变得这几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才开始注视玉玲珑的双眼。
这双眼睛很是特别。包围在眼眸周围的一圈眼睑生成了一种妙手偶得的奇妙弧线,似乎很轻易地就能无视本人的意思,将她的眼睛装饰得又娇又甜。所以不管她做什么表情,都能释出一阵诱人心弦的柔媚。哪怕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有着一股能撼动人心的坚强。恐怕旁人也都很难注意到吧。
李墓人忽然觉得这孩子可能因为相貌吃过不少苦。那是一种直觉。生成这样相貌的狐儿,周围又都是郑八马翠环这种人。不太可能过着太平无事的日子。不禁对她心生怜爱之情。
李墓人这辈子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可不得不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这位狐儿姑娘。但刚想到这点就在心中赶紧摇头(因为真正的脑袋落入了狐儿手里,只好在心里)。这孩子才十六七岁,觉得她长得漂亮干什么,我是禽兽么我!在心里吐槽自己一会儿,又继续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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