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鸿锐的意识进入到了血藏,他看到了从前无法想象到的宏伟磅礴的景色。
他并不知道血藏到底是什么,来自何方。虺和皋也从来没和他主动提起,为数不多提到的时候,虺和皋都是一副思索后无法回答的窘相。
它们的魂体残破得太厉害了。
血藏,听起来像是高大耸立塔尖入云的大藏经阁,里面堆满了人皮做纸鲜血写就的书页;或者是一件古老得说不清来历的法宝,祭用出来血光滔天,囚禁之中的厉鬼哭声尖锐;或者就是书本电影里的无边地狱一景,受难的灵魂在血色冥河里沉浮挣扎,远方血云翻滚,赤色闪电时不时坠落击打在血河翻滚起的巨浪之中。
想象中的一切并没有出现,黄鸿锐看到了一面无边无垠的镜墙,静谧冰冷。棱形的镜片镶嵌在苍白古朴的骨质石框之中,细看像巨兽的鳞片。
他不自觉的走近了镜墙,下意识的把自己的右手按在了抬手最近的镜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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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鸿锐感受不到自己,但是他能“看见”。
天地混沌灰海蒸腾,长达数百米的巨型海蛇成群游动,黑红色的蛇鳞数米方圆,海蛇有角,螺旋倒长。
巨蛇盘旋海面不散,那块水域逐渐安静,波浪止息,一双枯黄色的蛇眼在其中睁开,从深洋之渊破水而出。
蛇主,每一颗比现世水塔还要粗长的牙齿正牢牢咬住一头双头鱼龙,鱼龙在挣扎之间流尽了血液,把这片海域染上灰黑颜色。
蛇主张口一甩,双头鱼龙尸体在海面上砸出大坑,浪花卷起海啸。
而直到此刻,群蛇才敢上前撕扯吞食鱼龙尸身,不一会仅余留浮于海面的中空碎骨。
黄鸿锐感觉到自己意识又升高了一点,灰洋仍在下方,蛇主统领的巨蛇群看起来不过是一小块区域。
巨浪排空,蛇群好像激流之中被打散的竹排,一头比蛇主还要巨大数倍的玄龟死死咬住了它的七寸,蛇主用尽全力咬住玄龟之首,能轻松撕裂鱼龙肌肤的毒牙却不能在玄龟肉躯上留下任何痕迹。
胜利者似乎是那头堪比大岛的玄龟,黄鸿锐在听见鸟鸣之前是这么想的。
玄龟也听到了,它在鸟鸣响起的时候便被惊到,连蛇主的尸体都来不及吞吃就丢在一边,急不可耐的朝着大洋深处潜去。
青鸟的褐足割破了空间,它甚至没有低下高傲的头颅,就已确定自己已经捕捉到了玄龟。
和蛇主当初的挣扎差不多相同,玄龟的嘶昂声能够震碎低空的白云,但是它的硬腭并不能咬疼青鸟的足鳞。
青鸟捉提着玄龟,朝西飞行,很快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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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结束的时候,黄鸿锐的意识很快就被“推”了出来。面前仍然是巨大的无尽镜墙,或许没有人知道那之后是什么。
他对于身体的感知认识又深刻了一些,如果再次驱动“本能”,应该能很容易的完成无缝衔接,不会出现今天这样足以致命的失误。
他又试着像以往那样呼唤虺和皋,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闭着眼睛,用力去回想外界的一切,也并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无奈之下,他又再次将手掌按在了第二块镜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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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守运,黄子明!朕现在已经是天下之主了,你为什么还不给朕跪下?”
身着黑红袍服甲胄铁足的文武百官已匍匐了一地,帝皇威严的声音经过埋藏在大殿深处的阵图处理扩散,恍如洪荒巨人的暴喝,身体较差的文官已经颤抖得和鹌鹑一样,手中玉石象牙雕琢的笏几乎要把持不住。
经过沙场生死的武将们服从命令的天性让他们更容易接受来自强势君王的命令,他们的恭敬谦卑的程度甚至要高于在司礼监行走的天子家奴。
被唤作黄守运的八旬老臣瘦削的身板似乎被大风一刮就要倒下,但他仍然抓着手中的笏,微微弯腰,用他那沙哑残破的声音向龙椅上的皇帝谏道:“老夫经大楚三朝,跪太祖跪先帝也跪炆帝。”老臣说上半句,便要止上一止,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明亮,花白的胡子梳理着整整齐齐,早为自己准备好了结局。
“那如果你没有了膑骨,腿骨尽碎,你还能站得这么直吗?”皇帝的声音已蕴含了不少怒气,天下才定未久,君王的长刀还没归鞘。
“黄守运年老体衰,站不住也不是什么大事。诛我刑我容易,诛众人心呢?”老太师克制不住语调,死死攥着笏,指骨干瘦青白。
“老太师你倒是孑然一人,你可为追随你的学生考虑过呢?千百个青年俊杰,多少年寒窗苦读,里面的学子或许家中还有辛苦耕耘三餐不济的老爹老娘,或许还有等待丈夫父亲归家的幼子娇妻。他们不光是前程断送。”皇帝站了起来,几步走下了台阶,右手做了个虚砍的姿势,多年马上征伐,一股子血腥杀戮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文武大臣心头,“城西,朕听说那青石长街上的血迹直至今日,是不是还没有洗刷干净?”
皇帝本就是边镇军将出身,他的威胁从不仅仅是威胁。
老太师自然也是知道,做出的回应只是一礼,和之前一样微微弯腰,他的答案并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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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面世界展示结束,和第一面从未听闻过的世界相比,好歹这里面的人物是现世里的古人。
黄鸿锐对他了解不多,而那位太师,除了拉了无数人为他的风骨殉葬之外,在历史上也没留下太多痕迹。
他以前上学读过的不少古文诗词,对于它们有了更深的认识,一些儒家精神的感悟,没来由的出现在了记忆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醍醐灌顶?传功授法?”黄鸿锐自言自语着,“想着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啊,这感觉朦朦胧胧的,和撸多了的幻觉似的,再说身体还丢在外面,这‘贤者时间’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黄鸿锐活动了下手脚,仅仅是出于习惯。他眯起眼睛,用力的朝镜墙远方看去,目光尽头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左右皆是如此,上空高处有薄薄的云层,或许那里有路。
而后方,被层层翻滚苍白的霾烟截住了,镜墙前方有一条黄鸿锐看不到的线,霾烟止步于此,挣扎呼啸无法越界一步。
黄鸿锐叹了口气,手掌按上了第三块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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