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苏开口娓娓道来九尾白狐与白家的渊源后,空气中的温热湿气全然退却,虽然年少,可我也大有敏锐的洞察。
在药桶中跑了个把时辰,白苏又将我抱到一池热水中清洗。只为我套上一件外袍,便牵着我的手行着来时的路。
长雨仍在一侧掌灯,幽黄的灯火,将我们三人的身影拉长,我玩心颇重,竟无聊的去追踩影子。
却忽的,心爱的木鸟出现在跟前,我一把接在手中。月色下白苏的素白衣衫显得朦胧氤氲,含笑道:“刚沐了药浴,不可多活动。若是出了汗,又得重新洗了……”
她说话不多,可说给我的话,总是很有用。我不出意外的,被她轻言软语的制止了,回想着黑乎乎的药浴,乖乖地低头把玩着木鸟。
回到卧房,我已换上亵衣,在床里继续摆弄着一干精巧的小玩意。白苏拿过的帕子,为我擦拭着濡湿的白发。
“弦月这两日可都要乖乖的,两日后就是你的生辰,江湖侠客齐聚,就连三国朝堂也都派人来祝贺。到时候你可不能青一块紫一块的毁了自个的寿宴……知道了吗?”
我把木鸟放到一边的青绿锦被上,转过身子向她点点头。白苏满意勾勾唇角,停了手上的动作,将帕子搁在床头一角。掀开枕头,下面躺着一雕花的檀木盒,盒身不大,却也显得精巧。
她莹莹白皙的手舀过盒子,递到我怀里:“这是白姐姐送给你生辰礼物,你打开来看看,是否喜欢。”白苏说着这话,沉敛如潭的眼底竟泛着丝丝期待,和忐忑。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是极少见的雪玉,通体如月白。握着它的手心,传来一阵凉意:“上面是有字吗?”
我狐妖的本性在,学习做人总是费力的很。比如练字就是很好的证明,时至今日,也只在白苏耐心的教导下,学得些普通字句,这石头上的刻字,像是一短句诗。对于一直狐狸来说,很难明白。
摆摆狐狸耳朵,我钻进白狐怀里,仰着脑袋悉心求教到:“这……这,这上面刻得是什么?”
“不负如来不负卿!”
她一字一斟的吐露着,我永远也忘不了白苏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坚定如磐石。像是庙宇深处,安然于莲花尊上的观音。字字珠玑,仿佛滑入水中的珍珠。
“不负如来不负卿?”我揪着自己的狐狸耳朵,把头搁在她的肩头,小声的重复着这七个字。又提着声音问道:“是什么意思……是,是会对弦乐一直好的意思吗?”
白苏捧着我的脸,倾身,抵着我的额头。清丽的药香环着我:“对,我对弦月,此生不离不弃。”
“这是……白胡子老头所说的承诺吗?”
“……是我给弦月一人的承诺,此时,此刻,此生,我都为这个承诺而活。若有违背此言,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我懵懂的点点头,但也知道这是白苏对我的喜爱表达。在她怀里一阵扑腾,逗得白苏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还是以往万年不动的姿势躺在白苏怀中,她脖颈处的清爽香味,总是对我入眠有着万般魔力。许是我的体内流淌着狐狸血液,比起凡人来说,敏感的不止一二。睡梦中隐隐觉着白苏这晚睡的并不好。
清晨,白苏熟练的顺着我的白发,亲昵的吻吻我的腮边,唤着我的名字。这是她唤我起床的一贯步骤。不用睁开眼,我也能知道定是又到了我最不喜欢的青天白日。
可白苏总是温柔又严厉的,对于我的赖床从不恼怒,也从不罢休。永远会不厌其烦的顺着我的白发,节奏不会改变,力道不会改变。她在我心中,就好比是高山之巅的冰雪,纯洁不灭。
我缩缩脖子,在她怀里蹭蹭,刚想变成白狐的样子,却被她一眼看破。纯凉的指间逮准时机捏着我的狐狸耳朵,声音变得凌厉:“不准变样子,你答应过白姐姐,不得我允许,不得擅自褪下人形!”
我睁看眼,委屈的看着她。她却不理,抱着我起身。唤进长雨和其他侍女进来伺候。穿衣,洗脸,漱口,千篇一律的清晨步骤。因着白苏的一举一动而诗意非常。
一会,她抱着我圆滚滚的身子,出了房门,却兀自停在门边,没了动静。心事重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着:“白胡子老头……还教你承诺……怎么教你的?”
“恩……”我的视线落在白苏的肩头上,摇摇头,表示不知!
“……真是……你啊,无时无刻不让我操心。”
我想,这应该就是白苏一晚难眠的原因了,被我的教育问题,弄得神思不稳。
“白姐姐在想什么?”
白苏若有所思道:“我在想是你孺子可教?还是白胡子老头误人子弟?”
对于我来说极富深意的用词,在我的顺眼惺忪中荡然无存。我并不能明白白苏的担忧,眯着眼睛,倒在她肩头,想着若是早膳还没备好,偷偷睡个回笼觉也是赚的。
而事实证明,正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未能及时解开白苏对白胡子老头的心结,导致她心中那杆称,直接偏向于“误人子弟”上。白苏以一宫之主的威严,莫名的斥责起缮工阁做事拖泥带水。
并且明令白胡子老头带领阁内一干人等,将偌大的医宫在一月内,里外翻修一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最为担忧白胡子老头那古稀之躯!
两日后的清晨,医宫皆是喜气腾腾一片,长雨跟我说,因为白苏一向喜静,出了每年除夕稍微热闹一点意外。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迎来这么大盛典了,说起来全都瞻了我的光。
这么一算,我还积了点德。
照常是白苏为我穿衣,不过今日这衣裳亮丽一点。湛蓝□□,衣襟处精心娟秀的回字纹。热闹的日子,难免穿着繁复了点。白苏不厌其烦的为我整理衣襟。
“今日不能像平日般任性了,弦月,今日你得束发,”我一直都像白苏那般,从不束发,听得白苏的说解,也觉着不可将白发随意散在肩头。白苏见着欣慰一笑,说道,“你看白姐姐今日也扎了头发。”
她说着,向我偏偏抬头,示意我去看。她将如锦的墨发用丝带束了一半在脑后,其余的于往日没有过多改变。整个人却精神不少。我见她都为我今日生辰做了如此牺牲,也只好潇洒的伸过头去。
视死如归。
白苏从白色袖口中掏出一素色丝带,束了同样的发样给我。
见时辰尚早,我闹着白苏,说要去药池边荡荡秋千。长雨和一干侍女纷纷上来相劝,皆尽心力的为我个中利弊。
“少宫主,虽说时间尚早,可今日不能有万分差池。你且忍忍,宫主今日为你请来雪国最有名气的戏班,还有很多新奇的,你没见过的玩意儿……”
“是啊,少宫主,您要玩木鸟吗?奴婢这就去给我你拿……”
“……”
周遭叽叽喳喳的,未能了却心愿,我委屈的望着退到一旁的白苏……
“竟然今日是弦月的生辰,就当是一个心愿吧,来,弦月,”白苏冲我招招手,“白姐姐带你去荡秋千……”
白苏一言,好比一次难得的豪言壮语。惊得一旁众人纷纷闭了嘴,怔怔的望着她。
长雨呢喃着,宫主……居然也有不严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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