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机位！机位高一点，那么低拍大腿啊！”
“我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打灯是朝头顶上去的吗？你让来宾黑个脸讲话啊？”
“大哥，这是音频线！你往视频孔插有个屁用啊！型号不对你捅进去了也没用感觉啊！”
“萧，你快点整理好采访提纲，我这里要不行了。”
喊话全部来自于陆天阳，他身子一斜，直接后仰倒在沙发上，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滑。四非此时已经是深秋，背靠大海气温比其他地区都要低上许多。但今天晚上，博物馆珍宝展的布展现场，人多灯多设备多，全场气温直逼31－2度，陆天阳早早脱下秋装，一身短衣短裤上阵指挥。
尽管是周六休息日，为了次日的展览，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各组不同分工的工人正在加班加点忙的热火朝天，这里当然包括了陆天阳带的报道小组。
自从丁葵和金千子两人的身份认证被金氏认可过后，陆天阳一刻不停地对他们开始培训，从最基础的摄像录音设备操控，到拍摄位置选择，再到简单的新闻采写技巧，短短的几天时间，陆天阳倾囊相授。平日里采访顶多有个萧飒帮忙扛摄像机，这次多了两个人手来处理体力活，陆天阳心里本事美滋滋的，但到了现场，他就被这两个门外汉彻底弄崩溃了：一问三不知，教过的全忘了，他们是下午6点进场的，到了这块午夜12点了，灯光和机位间的信号通信还没搞到预定的状态，眼看着12点一过，就要让位展品入场了，陆天阳也是着急得很。
“喊什么喊，没看到本姑娘在调整方向吗！”丁葵不满地道。这一声让在场的其他布展工人也吓了跳，有谁见过打工仔吼老板的？
她正在摆弄品牌墙前的灯光方向，不是高了就是低了，刚开始陆天阳拉了一个工人过来当模特，帮助丁葵对准方向，但是把这个工人快烤干了，都还没调整到位，别人一气之下就不干了，就只有让体格魁梧的萧飒坐在一米多高的柜子上，一边写提纲一遍当丁葵的模特。
品牌墙是所有嘉宾入场时拍照和回答一些简单问题的地方，背景是四非博物馆的麒麟馆徽，徽章上方就是大大的几个标语“金氏集团四非珍宝展”，烫金大字十分气派。
金千子这时又来到陆天阳身边，拿着几根线头，傻笑着问道：
“陆记者……不，陆老师，这几根线我看了半天，都是一样的啊，哪个是哪个呢？”
陆天阳快被气晕了，这几根线前几分钟才给他交代了哪个是视频哪个是音频，哪个是接控制台的，转眼就忘了。陆天阳带过最迟钝的实习生交上几遍死记硬背也能自己摸索了，这金千子看样子不是个蠢到家的人，怎么就总教不会呢？
他压着脾气又教了他一遍，要不是这两人和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鬼才会理他们呢。好在分给他们的都是最简单的工作：丁葵负责固定灯光，金千子把设备按照计划摆对地方，插好线，设备都接通了二人的任务就只剩盯着这两处地方了，主要任务就是自己和萧飒来处理了。
“陆老师，这提纲你看下如何？”萧飒走到陆天阳旁边说到。
唯一让陆天阳舒服点的就是萧飒，兢兢业业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帮了丁葵等人不少忙，这不最后连采访提纲都赶工出来了。陆天阳觉得能在萧飒身上少操心简直是太幸福了，如果连他都不给力，自己今天就直接躺在博物馆被人当木乃伊参观了。
“嗯，不错，你把每个问题再简化下，然后对照嘉宾名单，把问题分配下，至少让市领导和金氏的高层都有问题可答。对了，嘉宾名册呢？刚才还看见了。”陆天阳和萧飒四处找了下，丁葵和金千子也表示没看见。
“陆老师，要不我自己来吧。”
“算了算了，我找到过后给你圈几个名字，你看下怎么分配下，这样快些。”
陆天阳支开萧飒，在媒体区附近找了起来。说是媒体区，其实记者站的位置占据了绝大部分，连他们的操作台都堂而皇之摆在了本来该是记者驻足的中心区域。谁叫四非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地方呢。领导们土豪们能向外面世界展现自己风采的主要渠道就是《容城日报》记者站，记者站的活儿也就是给领导们多拍点好pose的照片。
“去哪儿了呢？我记得在这附近。”
陆天阳找了好一阵，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品牌墙的背后，是说光线暗了不少。
品牌墙背后是博物馆一条小通道，两旁是杂物间和卫生间。本来品牌墙就挡了大部分光，加上过道灯彻底罢工，和外面灯火通明仅一墙之隔的这里，就显得阴森漆黑许多。
“马丹，这时候怎么尿急了。”
陆天阳望了望漆黑的走廊，又闭眼感受了下尿意的急迫。
“算了，跑外面还要过安检，楼上的厕所也要跑N远，更没人气。这里虽然黑了点，好歹隔了个大帐子就是人堆，阳气旺，应该没那么吓人吧？”
边说着，陆天阳还是硬着头皮往走廊挪步过去。
走了几米，背后的亮光越来越微弱，黑暗逐渐接过的统治权。就在他走到杂物间门外的时候，只能凭记忆和一丁点反光来摸索位置了。
他只好强忍着尿意，手扶着墙，一点点往前挪。也不是看不清楚路，但黑暗带来的未知感让他有点心有不安。
陆天阳的手一路滑过墙面，冰凉滑爽，就像在摸什么动物的皮肤。摸着摸着，忽然墙陷进去一截，陆天阳差点没站稳被拖了进去。
“吱”，陷进去的墙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陆天阳一个踉跄还是往前踏了一步进入了凹进去的空间里。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寂静。
“哪个缺德货没有管好房门！害老子一手就推开了，差点摔惨！”陷进去的“墙”原来是虚掩的杂物间的门，陆天阳一路都扶着墙壁，正好走到房门前手上的劲儿还没收回来，一下子就按在门上，感觉就像是墙壁开了个大口子要吞人。
他刚寻思完，角落里穿出了一阵有节奏的“噼啪”声，脆响脆响的，一声两声……到后面节奏越来越快，而且越来越逼近陆天阳！
陆天阳一下就炸毛了，声响越来越近，但在这期间的几秒钟内，他一动也不动，因为身体不执行大脑的命令了。
那股声响下一秒就要窜到陆天阳的脚边时，他的身体终于延迟N久接到了大脑的信号，手上猛地一拉，房门重重地关上了，接着一声闷响，那股不知名的声响撞在了门上，消停下来了。
陆天阳此时一身冷汗，心跳在寂静的走廊里听得格外清楚。他反复告诫自己，刚才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东西，那玩意儿一路掉下来，不是什么之前和空青一起碰到的那些东西，即便如此，他还是粘在原地没有动半分。
尿意在惊吓后不减反增，一阵阵来自膀胱的冲击让陆天阳暂时忘掉了对黑暗的恐惧，现在找到地方尿尿才是正经事，就算冤鬼来索命也要一泡尿给兹回阴曹地府去。
陆天阳不敢怠慢，凭记忆摸索到了卫生间，试着开了下入口处的开关，也是坏的。
“我去，刚才太大意，忘记带手机了，算了，速战速决，不能再呆在这鬼地方了。”
陆天阳在小便池前一站，拉开拉链，一阵热气蒸腾，他顿时觉得天堂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其实卫生间距离品牌墙也就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但不管是声响还是光照，在卫生间里都被隔离得七七八八，陆天阳现在听到的只有“小水流”冲刷便池的声响。
小便池上方是一张长条镜子，没有光线也反照不出什么来。便池正对的是两个蹲位隔间，看不清楚，所以也不知道锁没锁上。
一番肆意排洪后，陆天阳终于从尿急乱窜状态中缓过神来，不过下一秒，他就有些后悔，这泡尿还不如不撒。
有比恐惧黑暗更可怕的事情存在时，反而感觉不到恐惧的威力，一旦更可怕的事情被解决了，那么黑暗，还有恐惧感就瞬间占领了陆天阳的大脑，此时的状态就只有一个字：怂。
“吱”，一扇门被打开的声音，来源是他背后的蹲位隔间。
呼吸声还是衣物摩擦的声音，陆天阳已经分不清了，他只知道这些声音都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他又不敢移动了，甚至连头也不敢回，面前只有漆黑的一片镜子，什么也看不见。
“轰”抽水马桶忽然咆哮起来，湍急的水流声在空档的卫生间里格外刺耳，接着是马桶抽水的声音，由大至小，嘶嘶的鸣叫逐渐消失。
卫生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陆天阳没有回头，但此时他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或许刚才只是错觉，抽水马桶也只是抽了下风而已。
镜子上出现了两个明亮的东西，蓝色的。
陆天阳的脖子上一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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