垭口风声渐大,阳光失去了热气,照在身上冰凉冰凉的。气氛有些沉重,我们山石般蠢立,寂寥无声。周静终于说话了,对象自然是身边的高杰。他指着山崖口道:“高书记,事发地段地势险要不说,道路设计不符合相关规定,加上年久失修,焉能不出事。我的建议你们痛下决心,重新勘探新修此路,不然我估计下次我还会来。”
高杰尴尬而笑,紧绷的马脸稍稍舒展。他沉思片刻道:“周局长,你的建议我会向省委如实汇报,虽然盼望您下来指导检查工作,但这样的调查取证工作最好免了,我们面上无光呐!”
“那最好。”周静笑笑,望着我们问道:“谁是JC县的县长?”
曲斌向前道:“是我。”
周静和高杰审视曲斌,曲斌笔直挺立就像尊雕塑。高杰道:“周局长,他便是JC县的县长曲斌。”
周静严肃地道:“曲县长,你们上报的事故调查报告我仔细研究过了,数据基本准确,但一些重要的数据有待证实。不过,经过我们的走访调查,遇难家属对你们的善后工作评价还算可以。至少,你们的处理及时到位,救助落在实处,问责公平公正公开。我会把了解到的情况据实汇报,对于事故相关的责任人,将责令省委省政府严肃问责。”
曲斌坚决地道:“周局长,我身为CJ县的县长,安全生产工作不到位,导致恶**故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因此,我自愿接受组织的任何处分。”
周静点头表示肯定。高杰道:“曲县长,你也别忙着承担责任。省委的意见是待事故调查清楚之后,该是谁的责任就严肃处理谁?”
曲斌目光炯炯,狠命点头。我看着他那傻样差点笑了出来,周静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反复审视,皱眉凝思。我刚刚笑话曲斌傻,现在发傻的人变成了自己。周静老眼发亮,指着我道:“想起来了,你应该就是在现场指挥救援的任副县长吧!你可是网络上的名人。”
我赶紧上前,主动向周静高杰问好。周局长笑谑道:“高书记,这个小同志在网上人气非常旺,被网友戏称为‘最美县哥。”
高杰问道:“真有其事。”
周静鄙夷地道:“你不会上网。”
“会上,但不经常上。”高静隐怒,不动声色的解释。
“这年月不了解网络世界,那就落后啰!”周静动听的京腔异常的清脆,像对着我们说,又像对着空空的山谷说。高杰尴尬地笑,其他人也觉得尴尬。我发现气氛的不同寻常,望着周静谦虚地道:“那,那都是网友瞎编的,做不得数。”
周静道:“网络舆论也是民心向背,也是道德法庭,我们岂能视而不见!那做事就被动啰。”
我道:“周局长,此次事故伤亡巨大,我身为领导干部中的一员,深感羞愧痛心,恳请您多加批评教育,我们一定引以为戒,不负上级之托。”
周静若有所思地笑,高杰拍拍我的肩头道:“好,很好,知耻而后勇,难得。同志们,我们做工作就是敢于担当的决心,工作中出了问题并不可怕,这说明我们的工作不够细致,还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不断总结经验教训,坚决改正。”
高杰停顿,周静面色更沉重,我们同样面色也沉重。高杰道:“今天,我和周局长率领联合调查组来平山开展调查。通过走访了解,群众对你们的工作是高度认可的,满意的,对此我甚感欣慰。这同时也说明在灾难面前,只要我们及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踏踏实实做事,人民是不会忘记我们的。在平山镇,老百姓口耳相传着一个感人的故事,一个年轻的干部不辞辛劳为他们解决困难,我们听了深受感动。同志们,为人民服务不仅仅是口号,更应该成为我们的信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肩负起党交付给我们的任务,该同志就是我们的表率,他为民服务精神值得我们学习。我会把自己在平山了解到的情况如实的向省委汇报。”
我们热烈的鼓掌,目光凝固在高杰脸上。他讲话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地停留在我的身上。我不由得分寸大乱,暗想他这般大张旗鼓地表扬,我岂不成了同仁眼中钉,沽名钓誉的阴谋家了吗?暗道倒霉。高杰讲话完毕,恳请周静指示。周静清清嗓子,提了几个要求应付了事。余下的时间,我们以周静高杰为圆心,在山道进行不规则的运动,直至调查组归队才告一段落。调查完毕,高杰婉言谢绝了我们的盛情邀请,即刻返回省城。临行前,我并没去送行,一来人多,二来级别也不够,懒得去凑热闹。我远远地站在路边,意想不到的是高杰的汽车居然停下,放心玻璃对我说道:“小伙子,工作还行,继续努力。”
我直耿耿地杵着,受宠若惊地道:“谨遵您的教诲,我会努力。”
高杰笑道:“很好,走啦。”
我大声道:“高书记和周局长慢走。”
周静微笑着对我竖起拇指,黑色的玻璃缓缓关闭。汽车扬长而去,卷起一团黄色的烟尘。直至汽车消失,方才发觉手被烟头烫得好痛,赶紧扔掉烟头。曲斌他们还在与其他人作别,我加入送行的队伍,笑脸相迎挥手。人都走干净了,曲斌吐口浊气。时针定格在五点,我曲斌如何安排?
曲斌道:“老卢,你安排一下。”
卢志明道:“我这就去安排。”
卢志明打电话,江南笑道:“小曲,高书记对你们的工作很满意。过了这一关,这事就圆满划上句号。”
曲斌恭维道:“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们怎能顺利过关,谢啦!”
“真会说话,”江南道,“得啦!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高兴,多喝几杯庆祝一下。”
刘利民笑道:“对对对,多喝几杯,洗洗身上的晦气。”
老卢打完电话过来了,见我微微一笑,沟壑纵横的老脸已经找不到悲伤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那固有的精明狡黠,我所熟悉的老卢又回来了。他告诉我们在农林山庄用餐,曲斌说那就走吧!
到了农林山庄,我跟司机要了车钥匙,径直去了平山中学。一个月没见李玲,怪想她的。平山中学门口,我打电话给李玲让她出来一下。很快,李玲跑了出来,四处张望。我按了一下喇叭,她见我嫣然一笑。上车,李玲激动地道:“你来平山检查工作?”
我笑道:“专程来看你的。”
“这样。”李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故意问道:“不想见到我?”
“想。”李玲脱口而出,满脸通红。
我笑了,问道:“最近过可好?”
“马马虎虎。”李玲心不在焉,望着满街的落叶伤感。
“遇到了什么事?”
李玲叹道:“班上有好几个学生的家长在车祸中遇难了,情绪很不稳定,校长吩咐我们留心观察,做好心理疏导工作。”
我感叹道:“少年丧父,人生之大不幸也。史明军的话很有道理,心病还需心药解。”李玲瞪着眼睛凝视我,明亮的眸子似喜似嗔,尤为动人。不知怎么搞的,我突然抓住她的芊芊玉手紧紧握住,心微微颤抖。李玲浑身哆嗦,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便放弃了,任由我握住。她的手光滑圆润,柔软无骨,我恨不得在上面吻上几口。转念一想,自己的女人够多够烦,何必再染指这样一位清纯烂漫的女孩,内心涌动的火焰渐渐熄灭。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别人刚送的卡,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里。
我认真地道:“这卡你拿着,密码8个3,里面有多少钱我也不清楚。”
听闻我的话李玲猛然抽手,把直接扔在仪表盘上,面色寒若冰霜。她面色苍白,激动地道:“我自己能养活自己,请你不要……不要侮辱我,我不是那样的女子。”
她激动的说话,贝齿咬着嘴唇泫然欲哭,完全会错意思。我哈哈大笑起来,李玲见我如此轻薄,一行清泪缓缓而流。我重新抓住她的手,她使劲挣扎想要挣脱魔掌,无奈力气有限就是摆脱不了。
我解释道:“李玲,你想错了,我没那个意思。”
李玲哽咽道:“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你放开我,被人见到会误会的。”
我说道:“你莫哭我便放手。”
李玲用另一只手抹去泪水,怯怯害羞地道:“你捏疼了我。”
我慌忙放开手,锁上中控锁道:“你真的误会我了,卡里的钱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学生的。我话还没说完你便胡乱理解,脾气够冲的。”
李玲面色羞红,低语道:“谁叫你不说清楚,对不起!”
我望着梨花带雨地她,问道:“手还疼吗?让我看看。”我握住她的手一看,白玉般的皓腕泛起就条红痕,鲜艳夺目。李玲软声细语地道:“不碍事。”
我把卡重新放在她的手心,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钱也是别人送我的,不收又不行,收了心里又觉得不踏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你来帮我处理比较好。学校倒塌可以重建,但孩子若因为贫困而失学,那他的一生也就毁了,你拿着这些钱去帮助他们吧!”
李玲傻傻地道:“可以捐给希望工程呀!”
我嘿嘿一笑,道:“我不相信他们。”
“不会吧!”李玲不相信地道,“希望工程应该很透明,监管很严格,不会有事吧!”
我故作深沉地道:“这世界表面上光鲜,实则黑暗龌龊。有一种无形强大的力量阻止我们去了解它本来的面目,并用各种手段来粉饰。粉饰是掩盖真相的,一旦我们看清世界的本来面目,或许连生存下去的勇气都会丧失。我的话,你能懂吗?”
李玲先是点头,继而摇头,一脸迷惘地望着我。
我又道:“这世界最难窥测的并非它本身,而是人的心。”
李玲矛盾地道:“你的话也对也不对。我,我被你给搞迷糊了。”
“将来,你会理解的。总之,与其让别人做主,还不如自己亲自披挂上阵来到踏实。你帮我把这些钱处理完毕就行,谢啦!”我郑重地道,心里总算踏实了。
李玲道:“你是好人。”
“不,”我认真地道,“好人,还得由你来做比较合适。我嘛!继续当坏人。”
“瞎说,”李玲高声争辩,“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好人。”
我大笑道,“好人。哈哈,哈哈。还不是受了你的影响。换做从前,我才懒得管别人的死活。这世界不需要眼泪,只需要强权。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是乃自然界的最高法则,要么生存,要么毁灭,除此而外没有第三条道路可选。人生苦短,命运无常,因而对酒当歌,逍遥度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李玲轻轻地抚摸卡,说道:“你就像一个怪物,令我晕头转向,不知如何面对。”这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曲斌那厮的号码便接了。
曲斌问道“任鬼,你躲去哪里去了?”
我答道:“去见一个朋友。”
曲斌暧昧地道:“见小三么,我就不打扰了。你赶紧完事,然后过来补充能量,我们等你。”
不待我回答,他便挂了电话。我装好手机说道:“我要走了,有事打电话。记住,这事不能对任何人讲,包括你最亲密的人,否则我就完了。”
“我虽然笨,但不至于蠢。”李玲悠悠而道,“喝酒就别开车了,路上小心。我走了。”她目光扫视四周,躬身迅速地吻下我的脸,开门跑了。馨香残留,伊人已逝,我摸摸面颊上的唇印,恍如做了一个春梦。点烟叹息,开车离去。
大家的兴致极高,喝高了便口无遮拦,脱去面具露出了一半的面目,比平时稍显真实。酒壮豪气,我谈笑风生口若悬河,大肆讲笑话,他们听得津津有味。酒量差的人很快倒下,被人给架走。我曲斌老卢都是有名的酒鬼,正所谓棋逢对手,你来我往好不痛快。人歪歪斜斜,意识还算清醒,江南不断催促,只好收杯打道回府。
路上靠在座椅上昏睡,醒来时天已黑了。江南问我回不回市里?我说不去,便和曲斌下了车。曲斌从林和手里取过包裹放在江南的车里。江南故作不知,挥手告别走了。
曲斌问林和:“其他人呢!”
林和讳莫如深地道:“给了,我和刘书记一起给的。”
曲斌又问:“刘书记呢?”
林和道:“厕所里。”
我呵呵地笑,林和也笑。曲斌道:“这个老刘,不行就别装英雄。这不,受伤的还是自己。林和,辛苦你了。”
林和道:“我只是跑腿罢了,您和任县长才辛苦。为了摆平这事,不知****多少心。”
曲斌叹道:“事情办成了再苦都值,就怕力气出了却没有任何效果,那才令人丧气。”
我恭维曲斌道:“对对,我们老大办事没得说,那叫一个厉害。”
这时,刘利民被司机小张从厕所里扶了出来,下台阶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曲斌道:“林和,你去帮忙。”
林和过去帮忙,三人别别扭扭走了过来。刘利民粗声粗气地道:“人走了吗?我还没喝够。”
曲斌笑道:“早走了,要喝也得赶下次。”
刘利民嘟囔道:“妈的,终于走了。”他耷拉着脑袋,呼哧呼哧地喘气。曲斌吩咐林和送刘利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林和答应一身,与小张架着酩酊大醉的刘利民去到车前,好容易把人塞入后座,汽车缓缓离开。我和曲斌坐在车里聊天,到了十点便各自回家。驾车返回县政府生活区,看见楼下的停着一辆奔驰M系,车牌号非常熟悉,不由大叫:“孟轲。”
她怎么来了,内心颤抖快速停车,跑过去发现她的车门反锁,黑色的反光膜阻挡关系,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敲了敲玻璃,中控锁哗一响开门开了,孟轲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啐道:“跑去哪里鬼混了,这么晚才回来。我,我等的你好苦。”
我责道:“傻子,干嘛不打电话。”
“不想打。”孟轲皱着鼻子道,“满身酒气,难闻死了。”
“没办法,应付上级的调查。”我催道,“赶紧穿上鞋子,跟我上楼。”
孟轲伸伸懒腰,套上高跟皮鞋,提包下车。黑色的职业装难掩完美的身材,我看着有点头晕。她问道:“你能走吗?要不我扶你上去。”
我摆摆手道:“哥们,没事。你,你能来看我,高兴。”
孟轲浅浅而笑,我们并肩上楼,正好遇到了县政府政研室主任沈雪天。他向我问好,我挥手算是答应。他偷偷看眼孟轲,猥琐地笑着下楼而去。房门关上,我大咧咧瘫在沙发上,脱去鞋子美美躺下。孟轲放下皮包,环视房间一遍,笑道:“还不错。”
我问道:“突然来看我,又和老公打架了。”
孟轲面色一凛,冷冷地道:“任鬼,我可没那么容易霸道。今天,左右无事,不知不觉开车上了高速,干脆过来看你。”
“虚伪,如果不是干架,你早在家里待孩子了,怎会跑上三十公里前来看我。”我酒醉心明白,一眼看穿了孟轲的伪装。孟轲愠怒地瞪我,转身优雅地取出一个杯子,倒杯水靠在墙上慢慢喝水。我盯着牡丹般优雅华贵的她竟然有些心痛,之后是可惜与无奈。孟轲道:“你能不能不那么讨厌。”
我揉揉脑袋,说道:“我不讨厌,我心痛你,行了吧。”
孟轲听了一愣,然后浅浅而笑,淡淡地道:“今晚我不回去了。”
“我只有一张很大很大的床。”我调笑道。
孟轲道:“我睡沙发。”
我拍拍沙发,说道:“不要,咱们一起睡。”
“龌龊。乘人之危。”孟轲白眼点评道。
我道:“别把我形容的那么不堪,就算一起睡我也不会碰你一根汗毛。”
“我不相信。”孟轲道。
我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我睡沙发,你好歹是客人吗?”
“够意思。”孟轲笑得更美,放下杯子去冰箱翻找东西。我盯着完美的弧线又是一阵叹息,点燃烟望着天花板。孟轲道:“我煮面,你吃不吃?”
“吃,不吃可惜了。”酒喝饱喝够,饭却未进一粒,现在还真饿了。孟轲进了厨房,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我按灭烟头,觉得头晕的厉害,迷迷糊糊睡了。片刻之后,脸被人轻轻拍打,睁眼看见孟轲的俏脸。她道:“面好了,起来吃吧!”
我看茶几上热气腾腾的面条,突然想起与月奴相守的那些日子,不也是这样吗?孟轲捧着碗坐在对面,快速吃着面条,看来她饿得够呛。我起身端起碗,盯着被暗红色的汤汁浸透的面条,细碎韭菜好似翡翠,手法与月奴的明显不同。我吃了一口,麻辣爽口,很是开胃。孟轲问道:“如何?”
“好吃。”我哗哗地吃着,血液里的酒精比热气蒸出体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孟轲闷声不吭吃完面条,轻轻放在茶几上。她掏出烟点燃,同样浅浅地抽一口,说道:“幸福,其实就是一碗面,只是很多男人不懂。”
“错,”我倒水喝,说道,“面也分很多种,辣的或是清淡的,粗的或是精致的,肉的或是素的。对于男人来说,多数喜欢麻辣精致带肉的。吃腻了,皆会选择换口味,明白了吗?”
“明白。”孟轲吐出一串烟圈,望着我道,“你也喜欢换口味,对吧!”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孟轲笑了,只不过笑容有些牵强。
“你比伪君子真实,我很喜欢和你聊天。”孟轲过来,把烟蒂丢入碗中,一手一碗拿着进了厨房。我打开了电视,调到高清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老旧的爱情片—《罗马假日》。孟轲洗碗回来,坐在我旁边观看起来,整治茶具开始泡茶。她问道:“你相信这样的爱情吗?”
“不相信,但我喜欢赫本。”我直言不讳地道。
孟轲道:“赫本是外国的小龙女。”
“你也不差。”我由衷地说道,“像梦露。”
“还挺像的。”孟轲沉思,茶壶呜呜地叫。她抬起望着我,眸子就像秋天的树叶,尔后淡然地道,“我没她美,经历却很像。据说,梦露和肯尼迪关系非同一般,你说是男女间的那种关系呢,还是我们这种关系。”
我笑道:“我宁愿是前一种。”
“为何?”孟轲道。
“因为两人都死了。”
孟轲有点跟不上我的思维,沉默着洗茶斟茶,突然问道:“死都死了,不管有什么都干净了。”说完,她端茶给我。秋夜,气温很低,茶很快就凉了。我饮干,轻轻放下茶杯,说道:“我们愿意他们有关系,或者说我们猜想他们有关系。正如我们俩,很多人都以为我们有那种关系,其实没有。”
“你想有。”孟轲品茶,波澜不惊地问。
“想,但又怕心里负担过重。爱,不是很累人吗?这话可是你说得。”我同样波澜不惊地道。
孟轲斟茶,说道:“是很累,所以还是做哥们好。不过今夜,我想借你的肩头靠靠。”
“行,上来。”我展开双臂,很是自然地道。孟轲软软靠在我的身上,身子微微颤栗,手打在我的双肩。她柔软得就像青苔,却热的好似火炉。我轻轻拍打她的背,好比拍打收拾的小狗。孟轲安静下来,枕在我的肩膀上不动。许久之后,她离开望着我道:“我感到了温暖。”
“那就好。”我很是快乐地道。
我笑,她也笑。秋天的夜很静,秋天的月亮很亮。我们坐在沙发上看一部古老的爱情片,我们都经历过爱情,慢慢的不相信爱情,觉得那是很飘渺虚幻的东西,但我们相信友情的存在,即便友情带着极重的暧昧,那也无妨。电影结束,孟轲在洗澡,我倾听水流的声音幻想出水芙蓉的样子。想着想着又觉得龌蹉,然后幻想她根本没出现过,所有的贪痴嗔念皆是心魔在作祟。然而,孟轲是有血有肉的存在,并非冰凉的想象。她出来了,我把卧室让给她睡。房门关闭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们都很傻,还傻的媚俗。我靠在沙发上,发了几条信息给月奴,然后靠在沙发上安睡。醒来的时候,孟轲走了,亦如她出现时的那样突然,望着茶几上的热腾腾的素面,我很是无味地吃着。
几天之后,联合调查组在媒体上发布了平山11。11事故的调查结果。调查结果与我们的相差不大,仅只是多了一条天气原因,处理意见把卜林加了上去,给予他行政记大过的问责。
我在手机上看了这条新闻,心想卜林现在肯定在办公室里骂娘。他被无辜牵连,岂能善罢甘休,以他极其火爆的德行,那场景不敢想象啊!我按捺不在起身去了他的办公室,果不其然,地上全是零碎的报纸,茶杯也碎了,卜林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我进去递支烟给他,说道:“老卜,不就是一个行政记大过处分吗?你的工作表现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得很。”
卜林骂道:“给我处分天经地义,毕竟我是主管安监工作的副县长。让我闹心的是处分一下,肯定会有人跑去上面告黑状。在这个地方,有些人除了打小报告之外,啥都不会干。正因为这种人的存在,此地才会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他和张东水火不容,大家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装作不知。圈子就这样,表面神秘无比,实则毫无秘密而言,身处其中的人圆滑得就像河里的鹅卵石似的,把自己的棱角隐藏的严严实实,深怕被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而的人本就没棱角这玩意儿,畏畏缩缩做人,浑浑噩噩混日子。
我认真研究总结,发现单位上共有四类人。第一类为领导,他们是一群高智商,有能力有智慧,又笃权谋之道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第二类人则是小人,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是寄生于圈子内的恶性肿瘤病毒。他们为了生存,欺上瞒下,弄权坑人,无所不用其极;第三类人被戏称为老黄牛,这类人最多。他们出生卑微,身负才学难于被赏识,只得任劳任怨完成各类繁重工作,虽有怨言却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他们不是白痴,更非傻子,卑躬屈膝仅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第四类人比较身份特殊,多数为女性,男性极少。她们的特点是貌美如花,善于交际,或多或少跟领导有些关系。以上四类人中,第二类与第四类极为危险,一旦处理不好那就后患无穷。至于我,好像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既不属于第一类又好像是第一类,反正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卜林自顾自地抽烟,我劝解道:“看开点吧!别人爱说就让他去说。我还是那句话,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卜林按熄手中的烟蒂,说道:“你说的我都懂,可人们经常漠视常识的存在,假的往往会变成真理,而真的最后则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谎言。这世界美丽又荒诞,虚无而有真实,好得不得了。兄弟,你也别劝了。心意在,哥知足了。”
我虚情假意地道:“反正这地界上,我最欣赏的人便是你,只要我们同心同德,好日子长着呢!何必为了一个处分而耿耿于怀。因小失大,目光短浅,那是蠢人干的事。”
卜林闻到了不同的气息,嘿嘿干笑,愤懑一扫而光。他低声道:“老弟,我不是蠢人,绝不会干蠢事,你放心好了!”
“就等你这句话。”我把烟头丢到入垃圾桶,起身告辞道:“我还有事,走了。”
去到曲斌的办公室,看见他和刘利民,李楠交谈着什么?见我进来,他们停止交谈,示意我坐。我刚刚坐下,刘利民道:“正准备打电话,你就来了。”
我道:“我刚从卜林那边过来。”
曲斌问道:“卜林对处分有意见吗?我怕他思想包袱过重,影响工作。”
我道:“意见有点,包袱倒不大。”
“那就好。”曲斌剑眉紧锁,忧心忡忡地道。
“卜林为我们背了黑锅,上面的意见我们只得遵照执行,但内部切不可将责任全推给他。我的想法是风声一过,我们找机会把那处分给撤了。他还年轻,不能因这事而耽误了前途,这是我个人的意见。”刘利民直接为卜林开脱。
“我同意老刘的看法。”曲斌望着我们,侃侃而谈,“卜林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所以嘛!就按刘书记的意思办,风头一过我出面把这处分给撤了。不就是点交通事故吗?又不是矿难,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是刚来上任的那句话,咱们是同一战壕的战友,首要之务是精诚团结,一致对外。只要别搞内讧窝里斗,一切都好商量。谁要不听招呼,我饶不了他。刘书记,我看张东和卜林就有这样的苗头。这样吧!你抽个时间找他们喝喝茶,打点预防针,告诉他们搞内讧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刘利民道:“好,我尽快去办。”
李楠奉承道:“刘书记,曲县长,我极为赞同你们的观点。只要大家万众一心,同心同德,不要相互掣肘,就没干不成的事。”
李楠发表完意见,我表示赞同。我想干脆好人做到底,说道:“我的想法既然要为卜林正名,索性连另外几个被处理的同志也一同正名算了。人家辛苦了那么多年,好歹才做到如今的位子上,我们不能因一个人的错误而牺牲其他同志的前途,这样的做法既不科学也不合理。”
刘利民道:“这话不错,对于被处理的同志,我们不能一棍子打死。”
曲斌左右为难,慎重地道:“现在还在风口浪尖,先冷处理一下晾着。过个一年半载,再把他们换到其他岗位上任职,也算是组织上对他们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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