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的教育从小就要求他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但今天忧喜起伏剧烈,他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端倪。
陈昊的眼睛虽然没有看着他,但神识一直没有放松对他的观察。是以,皇帝一起疑心,脸上浮出一丝神色,陈昊便察觉到了他的心理变化。
陈昊转过身双手背后,踱步到殿门边,看着殿门外的天空,迎光而立,傲然地开口道:“道家本是出世门派,虽然不禁婚丧嫁娶,但凡事总是以道为先,讲求本心。汲汲营营名利富贵,非吾辈所为!皇上虽有嫁女联姻的好意,但道家却并不需要皇家女子违背本心,作此牺牲!是此贫道断然拒绝皇上的好意!”
皇帝看到陈昊背过身去,身影在一方光明中傲然而立,缓缓阐释,便用心听他如何说。
“皇上一心向道,前有五诏求贤,后有金殿重道。贫道近日入静,冥冥中得到天启,皇上有宏道之心,当为道家护法!故贫道今日便问皇上,可愿入道?”
皇帝听国师轻描淡写中便将传道自己的因由说了出来,一是因为自己尊重道家;二是有自己有宏道之心,感动上天,降下天启!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穷词罗理!
他又联想到国师不屑于与皇家联姻,益发觉得,这理由越简单便越可信!
再一想,国师从上京开始,道家就没有占一点朝庭便宜!除了一个虚名,就连仙师府,也不要朝庭耗费国帑。国师入朝大半个月,从不在金銮殿议政,也没有争名占位,罗织党羽。看样子,他就没有想过要从朝庭这里捞取功名富贵,自己的疑心,真是可笑!
刹那间,皇帝便从自己的疑心中挣脱出来。心中惭愧之余,益发想补偿道家,加紧与道家的联系!他从道家这里占了太多的便宜,内心也是不安,总害怕哪一天国师转身就走,鸿飞冥冥!
他急忙开口表白心迹,恭声道:“弟子愿意!”却是自觉地执弟子礼了!
陈昊神识上看到他脸上心悦诚服之态,知道不但打消了他的瞎疑心,还增加了他对道家的好感度,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与人合作,最怕的就是互相猜忌,有时一个瞎疑心,就会埋下分道扬镳的祸根。所以,为了道家的长远发展,陈昊不得不慎重以待,稍作解释!
陈昊转过身来,道:“修道既是皇上的本心,贫道就破一次例,代天将皇上收为道家弟子!皇上为人间至尊,就不入贫道徒弟之列了,辈分当比肩贫道,道号为‘玄地境万寿真君’。三日之后,也就是5月20日,天上金木水火土日月七星同现,正是千年一遇的黄道吉日!皇上沐浴斋戒三日,这一日正好可举行入教仪式!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听国师落实了入教的事宜,心中终于真正踏实下来!又听到国师不占自己的便宜,在辈分上让自己与他比肩,替自己起的道号也甚是威风,心中很是高兴!
皇帝霎时间便接口道:“弟子愿意,还请国师以后多多指教!”他知道国师让自己同辈,是维护自己的面子,以便天下臣民景仰。
但是,两人心中也清楚,其实皇帝还是国师的弟子!
皇帝非常明白,自己如果妄自尊大,国师不爽之下,传道时不传真法,自己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他态度上还是执礼甚恭,不让国师感觉到任何不快!
陈昊也明白皇帝的用心,开口道:“皇上以后不必多礼,也不必改口,我们之间各叫各的,一如原来!”
皇帝心中更加高兴,真诚地说:“在外人面前就照国师所说,国师给朕传道之时,朕还得执弟子礼,以示尊师重道,国师传法隆恩,当受此礼遇。”
陈昊淡淡地道:“既然皇帝愿意,也无不可!”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三日后的入教仪式,好在礼部有的是人才,自会照着道家入门礼节做好准备,倒不用陈昊和皇帝太过操心。陈昊借机告诉皇帝,三日之后,道家将在天颜城九区同时招来九座道宫,建立分坛道场。
皇帝原本就同意道家建立分坛,此刻入了道家,心态转变,更是力襄盛举。他还提议派出礼部官员,分赴各点,助道家弟子处理开坛事宜。
诸事商议已定,陈昊正准备告辞离去,皇帝忽然开口道:“国师,联拟在朝庭中新增宣道院,比照六部,秩为二品,在各省下设宣道司,将道教的事务列入朝庭管辖,国师意下如何?”
陈昊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道:“皇上此举甚好!朝庭奉道为国教,宣扬道家教义,管辖道家入朝弟子,乃天经地义之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道家宗门乃世外仙家,就不必列入朝庭管辖范围了!俗世之人不可干扰仙家宗门!”
皇帝爽快地应道:“这是自然,道家的根本重地,朕也不敢管!国师既然同意道家弟子入朝,这宣道院可否让玄博道长任第一任院长?各省宣道司也需道家弟子执掌,国师有何提议?”
陈昊应道:“玄博入道前本是南山博学教授,这几年钻研大道之理,学问更是出神入化,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由他出任初任宣道院长,必能胜任有余,甚好!至于各省宣道司,贫道认为当设正副司长,一名朝庭官员配一名道士,处理起俗世界的教务来,或更适合!”
皇帝听到陈昊的提议,心中大悦,道:“如此甚好,朕就召集阁老们商议,三日后在朕入教大典后同时宣布宣道院成立。”
两人划分清楚权益,俱感心中满意。
皇帝趁此机会,向陈昊天又请教了一会诗词赋曲。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文学,陈昊才告辞出宫。
……
……
且不说离宫而去的陈昊,皇帝早朝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此刻愿望达成,想起自己的女儿,不觉感到一阵愧疚。他招招手,侍立在门旁的顺子急忙赶到他面前,躬身听令。
皇帝道:“小顺子,你且去看看瑜瑕,就说朕已取消与道家联姻之事!你替朕宣慰瑜瑕,让她安心住在宫中,不必再回皇庄。但有所需,尽可让御品监置办。”
顺子低眉顺眼地应承下来,退出上书房,满心欢喜地往瑜瑕公主所在的建安殿而去。
刚到建安殿外,就看到绿娥正与一位内侍低声争吵。
“如今已是近六月的天气了,燥热无比,建安殿的被褥还是冬被,告诉你们几次了,你们都不予置理,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那位内侍斜眼看天,鼻子轻哼一声,不阴不阳地尖声道:“非是我等不予置理,实在是公主回宫太迟,各殿今年的夏被都已分发完毕,御品监如今已无存货,你叫我拿什么给你?”
绿娥气道:“你休骗我,昨日我还看到你们御品监为苏贵人更换被褥,公主回宫已有三日,你今日却说已分发完,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吗?”
那位内侍阴笑一声道:“你这话言重了!那是公主,我们这当下人的,哪敢欺负主子呀!说分完了就是分完了!不信你就去问御品监的太监。”
绿娥一时气结,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正没理会处,就看到顺子公公跨入建安殿的院门。
顺子自是将他们的争吵听了去,知道这位御品监的内侍是逢高踩低之人,他正好可以卖公主和绿娥一个人情。
“小栋子,你这小猴崽子,回去跟你的头儿说,叫他赶快亲自来侍候瑜瑕公主,该换的换,该新置的新置,我包他有好处,如若不然,就等着吃挂落吧!”
小栋子看到是皇帝身边的顺子发话,急忙弯下腰来陪笑道:“原来是顺子公公,小的给您请安!”他一边施礼,一边暗中思量,这顺子公公虽然没有职司,但是平日里不离皇上左右,是皇上的从小到大的伴当,宫中没有谁敢得罪于他。既然他发话了,自己先应承着,回去禀报上头,让上头定夺便是,犯不着自己去得罪这皇上跟前的红人。
小栋子直起身来,笑嘻嘻地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禀报。”说着,就躬身退了出去。
看到小栋子退出院门,绿娥恨恨地呸了一声,道:“狗眼看人低!”
顺子向绿娥招呼道:“绿娥,你家公主可在?”
绿娥急忙福身向顺子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顺子公公仗义相助!公主正在殿中。”
顺子道:“咱们进去吧,皇上让咱家来看望宣慰公主。”
绿娥一听,心中欢喜,急忙头前带路,领着顺子进入建安殿。
公主正坐在矮榻上,脸上不施粉黛,神色不忧不喜,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金竹。
顺子向瑜瑕公主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开口道:“公主,皇上让小的来看看公主一切是否安好。还让小的告知公主,与道家联姻之事,皇上已经取消了,让公主在宫中安心住下,不必再回皇庄!公主生活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出来,小的尽力为公主张罗,必不让公主生活有何短缺!”
瑜瑕公主原本淡漠的神色在听到取消联姻后,终于有了变化,她的眼光从漫无焦距中收回,落到了顺子的身上,轻启樱唇,似是在求证般问:“取消了?”
顺子知道公主一时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提高嗓音带着喜气道:“是啊,恭喜公主,皇上改变主意了!取消了!”
绿娥在一旁高兴地雀跃拍掌:“太好了!公主,您不用嫁给那老头儿了!”
瑜瑕公主确定了这个消息,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一丝浅笑。
“多谢顺子公公为瑜瑕带来好消息!不知父皇因何故突然改变主意?”
顺子笑道:“说到这,公主还得多谢国师,是国师拒绝了皇上与道家联姻的提议。”
瑜瑕公主闻言,自嘲一笑,轻声自言自语道:“不是说道家神通广大,国师法力无边吗?难道我的煞气连他们也化解不了?”
顺子急忙道:“公主误会了,国师入宫之时还托小的照顾公主,绝没有看不起公主的意思。”
绿娥在旁边好奇道:“这是为何?”
顺子道:“咱家也不知晓缘由,还想着是公主与国师相熟,交情甚笃呢!”
瑜瑕公主摇摇头,道:“瑜瑕久居皇庄偏僻之处,前日才回京,连国师的面还无缘得见,何来与国师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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