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凝紫醒来。
苦薏欢喜伏榻,清越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凝紫伸手握了握她的,柔声道:“吓坏了你,是么?”
“臭丫头,以后不许吓我。”苦薏眸中如雾,忍不住泪水一落,滴到她的手上,有滚烫的滋味。
凝紫抚抚她受了伤的脸,温软如玉道:“苦薏,真的难为你了,若是我,早禁不住一次次的折磨,放弃希望了。”
“不会,你连濒临死亡边缘都回过来了,可见,你也是意志极强的,昨儿我真怕你撑不住等伍郎中回来。”苦薏抹去泪水,一脸笑容如菊,给人娴美醇香的感觉。
凝紫迟疑一笑:“是伍郎中回去取解药的么?”
“是,他为了你受累了,真是伟丈夫,你日后要好好谢谢人家。”苦薏俯在她耳边,俏皮一笑:“最好以身相许,不负君恩。”
凝紫羞涩打她一拳,腹上一痛,不由哎哟一声,掩着脸转过身去,心中突突,昨夜他发现往地上倒去的她,伸手抱住了她,紧张地叫唤,急切地呼救,都一一印在她的记忆里,这世间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如他这般紧张她,那样为她焦灼,为她伤心,就是那般无望的死在他的怀中,也是幸福的吧?
苦薏悄悄笑了。
窗外人影一闪,苦薏喝问:“谁?”
“是柳某!”柳掌田门外清朗道:“凝紫姑娘可是醒了?”
“虽是醒了,人却虚得很,说不出话来,想是毒素太深了压着舌穴了,麻烦柳掌田的让人做些稀粥来,清清淡淡的便好。”苦薏也不开门,嗓音提高了几丝。
柳掌田的答应着,脚步迟疑了一线,急忙去了。
苦薏迅速起身从窗纱往外看去,柳掌田的脚步匆匆,转过重廊,敲了叶家臣的门,不久,郑重而出,往厨房去了。
苦薏冷静坐回榻边,执了凝紫的手,疑虑道:“昨儿夜我瞧见你去茅厕了,为何受伤了?”
“我从茅厕回来,看见一条人影往叶家臣的屋中去了,我吹了灯笼跟前想看个究竟,只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提到紫露觞的事情,说是不能让你查探真相,连累主人,并要寻求时机找到《召氏花草谱》,他说一谱在手,财富无敌。我本想靠近些看那人是谁,谁知撞翻了墙边一盘花儿,弄出声响来,我急忙往回跑,到底逃不过,那人跟上来刺了我一剑,我看不清他的真面,他是蒙面的,一双眼睛甚毒。”
“活下来便是万幸!”苦薏舒口气道:“你也忒大胆了!他二人晓得你无碍,只怕这里是留不得了,就让他们逃去吧,不逃,焉能晓得幕后主人是谁?你安心养伤吧,对付他们交给伍郎中与黑小怪就是了。”
“羽公子也来了么?”凝紫欢喜一笑,戏谑道:“才不过离了两日,人家就追来护花了。”
苦薏脸上一红,啐了她一口:“少没正经的,赶紧好起来罢,不然,伍郎中可是急了。”
两人互相打趣,虽彼此有伤,却是各自心中有了依托,丝丝甜蜜缠绕。
一时有婢女端了粥来,苦薏用银针试了无毒,先自己尝了几口,方放心给凝紫喝下了。
凝紫指了指案上的紫露觞道:“昨儿我撷了些叶子回来,你再细看看,到底是何阿物来?”
苦薏取过紫露觞,脑中搜索花谱上所记载的品种,摇头道:“罢了,我也记不得了,等黑小怪回来再说吧,这会子怕是跟踪二人去了。”
凝紫闭眸道:“我也乏了,你也累着,好好歇歇,养精蓄锐吧。”
苦薏点点头,和衣在凝紫旁边躺下了,着实累了一个通宵,也只敢小眠了一会子,睡意上来,很快睡熟过去。
待她们再次醒来,已是午后光景。
苦薏骇了一跳,能睡如此久么?
急忙起身,看看凝紫,犹自睡得香甜,可见伤得太很太倦了。
一丝内疚盈然而上,搴帷下榻,来至案旁欲倒杯水喝,方发现花梨案上赫然摆着《召氏花草谱》,珍宝失而复得,无比欢喜。
一定是黑小怪送回来的。
苦薏掀帘而外,逯羽果然站在门外,令她意外的是,除了伍被还有一个人。
“庐江王?你如何在这里?”苦薏呆了呆,失口而出。
庐江王刘劼一袭云纹宝蓝华衣,端端站在她面前,瞅到她面上伤势,心底泛酸,极力平静,微微一笑:“紫露觞就在庐江国地界,焉能不来欣赏苦薏姑娘的紫露觞?再则姌玳两腮近日作痒,怕犯了杏斑癣,听闻苦薏姑娘说紫露觞配了蔷薇做了蔷露硝最是管用,直催着我来地界瞧瞧花开了没有,不想途中遇到柳掌田的,见他神色慌张,我起了疑拦住了他,正巧羽兄追来要他交出花谱,可惜还没盘问一二,他咬毒自尽了。”
“哦?自知打不过,就服毒死了,果真忠心得很。”苦薏幽幽一叹。
伍被皱眉道:“叶家臣被我追上,不过斗了几个回合,也死了,亦是咬毒。不过,我在他衣缘摆之上发现一朵如意花,一个男子为何在衣上绣了花朵?”
“如意花?”逯羽与庐江王异口同声道,各自语中带了相似的讶泽。
苦薏心中敏悟,婉声道:“莫非柳掌田衣缘摆上也有如意花么?”
逯羽点头道:“不错,是有一朵黄色如意花,先前觉着奇怪,伍兄一提,竟然相同了,那么绝非是偶然。”
“自知不是对手,求死一脱困苦,各自衣上又有相似的如意标记。如此说来,他们是同一主子了,或许是某个隐秘组织,其组织纪律必是令人惊惧的。”庐江王抱臂沉吟,瞳中一缕深思。
苦薏蹙眉道:“罢了,眼下乱猜也是无济于事,我回去跟三翁主明说便是。我要瞧瞧这花谱之上对花品的记载,一日不弄明地中所栽何物,一日便是危险重重,恕苦薏不奉陪大王了。”
庐江王温婉笑道:“也好,我等去地间走走,让苦薏姑娘静思。”
一语末了,率先往外走去。
伍被一道跟上。
逯羽瞳华灼灼对了苦薏的,苦薏懂他心意,甜甜一笑:“尽管去吧,一时半会的,他们也不会再派遣人来扰事,回来时,你拔几株紫露觞让我瞧瞧。”
逯羽也不答话,转身走了。
苦薏关门闭帘,凝紫早已醒来,为了不打扰她,装作甜睡。
苦薏捧了花谱一面一面翻看,好些构在脑中,只是查那平日里忽略的花种,自以为是不常用的,所以也懒得去记了。
然而细细翻完,却不见有相同的花株与叶。
时光一点一滴的流逝,渐渐入夜。
苦薏疲惫不堪,眼睛生疼,不觉起身,伸了伸懒腰。
凝紫在榻上叹息一声:“苦薏,难为你了,可有结果了?”
“没有,想来并非什么稀奇品种,或许是野生无用之物,试想他们既偷换了品种,无非是想让我失信于刘陵被刘陵治死,我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苦薏走至榻边,扶了凝紫靠在榻上,一边垫了靠枕,柔声道:“睡了一天,累不累?”
凝紫摇摇头,握握她的手,温婉一笑:“哪里有你累?苦薏,会不会是修鱼翦篁,除了她,谁晓得你与召氏有关?依她机敏,见你活得风声水起,自然猜到你有召氏花谱。并且,她借刘陵手治死你,也是情有可原。”
“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过?但当初红蓝花褪色事件,一开始我们人人都道是她,结果却是刘迁所为,所以证据不足,我不敢妄自揣测,就算明明知道是她亦拿她无法,依我今天力量不足以与她抗衡,也不能报官,她晓得我的身份,掣肘我太容易了。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自取灭亡,我能做的便是以静制动,来招拆招。”苦薏拍拍她的手,清越道:“不用替我担心,有你们在,我不怕。”
凝紫亲厚一笑:“我们都会陪在你身旁,永远支持你。”
苦薏点点头,心底醇暖。
抬眸见窗外人影,是他们过来了,各自手中托了饭具。
苦薏顿觉饥饿难耐,连忙打开门让进众人。
几人温馨用毕饭食,叫来婢女收拾妥当,逯羽方取来紫露觞,放到花梨案上。
紫露觞根形状碧绿,像极一可爱的玉如意,让人瞧着喜欢。
苦薏伸手去拿,逯羽和庐江王急忙同声拦到:“小心,根粘手。”
伍被笑道:“粘手是小,染色功能也忒强了些,我们洗了很长时间也去不掉,你瞧,还黑着呢。看着怪好看,却是古怪的玩物,害得我们几人瞎欣赏一番。”
语毕,伸开手来,手指果然是黑的。
只是黑得有些过火。
苦薏蹙眉不语,撕了块布包着紫露觞反复翻看。
逯羽一旁揉了揉指尖,痒得难受,然而愈揉愈痒,不由双手互搓起来。
庐江王笑道:“难不成羽兄对紫露觞过敏?”
口里说着,也不由抓了抓手,伍被亦是如此。
逯羽拧眉道:“我粗皮肉糙的,又不是女儿家,哪里过敏来着?你们也痒了么?莫非……紫露觞根有毒?”
一语惊醒众人,伍被骇得跳起:“不会手废了吧?”
说着,手心愈加痒起来,越挠越痒,不一会儿,皮也破了,出水的地方,黑色迅速漫延开来,三人的手掌全黑了,直往臂上延去。
众人呆怔,个个傻眼。
“别抓,忍着。”苦薏惊叫,心跳加速,幸好伍被取来的五样药草颇多,可是手忙脚乱,弄好这样急了那样,三人的毒势越来越重,弄不好,三双手废了怎么处?
凝紫在榻上挣扎着起身,顾不得伤势的疼痛,倚到案旁赶紧帮她一起收拾药草,替三人均匀敷了,这里刚完毕,也制住了毒素,苦薏不及舒口气,凝紫直往地下坠倒,昏迷过去。
伍被等人急唤:“凝紫姑娘!”
然而三人却是动弹不得,手上敷了药,只好干看着着急。
苦薏拼力抱起凝紫,她腹部鲜血直流,才愈合一丝的伤口又裂开了。
好不容易将她放妥榻上,急忙取了低光荷碾碎,和着珍珠粉一起再替她敷了,一气弄毕,再扛不住,扑通坐倒榻上喘气。
逯羽眸中一痛,默默倚到门外去了。
庐江王暗暗叹息,也用肩膀掀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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