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她跟着我的哥哥，来找我回家，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孩儿般，可在她眼神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远远超出她的年纪的稳定与沉重。她喜欢对我冷笑，与我拌嘴，我们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河边，默默出神，背影寥落。她从没有在我面前哭过，她很要强，却懂得进退。可那天，我看见她的眼睛璀璨明亮，就像整颗夜明珠都掉进了她的眼里一样。”
“我知道，她有苦衷。或许在那之前，在另一条河边，她也一个人，寂静的，无声的，偷偷流泪。即使她没有哭出声音，我也能知道，她的心底很害怕，也很需要保护。看到她的样子，就像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自己的影子，享受黑夜，波澜不惊，却暗涌如潮。她太懂得如何将自己保护起来，以至于让人无法走进，但是她的内心，一直都是宁静清澈的，很美好，安宁平和。”
“我记得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宁静的两个月，每天和她行于日出日落，一起上山采药，下河捕鱼，朴实而充实。”
“...一次上山，她失足摔伤，陷入昏迷。醒来之后，我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认得我...唯独不认得我。她忘记了那一年之中有我在内的所有记忆，可是她依旧是她，陌生，冷淡，渐行渐远。”
南锦渊闭上眼，享受着这回忆带给他的喜悦失落悲伤，双手在口袋里紧紧握拳。
卢柘珉回过神来，那一瞬间的失神竟让他像被堵住了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这次，能找到她，我会带她离开，我会让她在我身边。”
南锦渊似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卢柘珉听，坚定不移。
卢柘珉看着南锦渊，或许是同情，又是感慨，又是觉得有某种无形的相似。他想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女孩儿，那般无邪的模样，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地微笑着，那样坚强，充满力量。
那时记忆中的美好，曾经它们真是存在过，可是转瞬已是物是人非，消失的微笑，还有那仅存的一点美好，世界并不会因它们的逝去而停止前进的脚步，它们仅仅在某些人的心上，无意地扎了根，从此再也拔不掉。
卢柘珉深吸一口气，对着月色，对着星星，道：“我会找到她的，一定。”
夜晚，天空的墨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远处的灯火已然熄灭。
是等的人回去了吗？
没人知道。
“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
“没想到你长年深居山野竟还有这样的才华感悟。”女子牟含春水清波，一眼笑意。
“师父虽是医者，却时常不忘记让我阅览诗书学习礼教，即使深居山中却已然活于世上。”男子长衣素衫，气如绝尘。
“学习这么多没有人和你说话你很闷吧？”女子笑得天真。
男子笑而不语，只是默默走到女子身后，抬起双手捂住女子的眼睛，在女子耳边轻声说着：“你听。”
听，风划过发际，绕过周身，扶摇直上，树叶正在沙沙作响。
听，鸟儿在山的对面鸣叫，这边又有鸟穿透树叶向对岸飞去，山空回响。
万物具籁又万物皆醒，一静一动似乎有型在心，不见亦是见了。
女子勾起嘴角，心中无不动容。原来心可以这般明澈，还有附在眼上的那双手，冰凉却足够温暖，犹如清泉洗目般令人欢喜。
“嘭！”
殷芷城被巨大的声响惊醒，恍然的睁开眼睛。
不知何时她竟然倒在地上睡着，而保持姿势太久，手脚又被捆绑了太久，竟然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没有空山新雨，没有深山老林，没有清泉小溪，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根忽明忽暗的蜡烛，和两个看不清面貌的人。
殷芷城让自己清醒过来，借着微弱的烛光，侧躺在地努力想要知道来者何人。
只见那人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殷芷城身边，随即蹲下来想要撕掉殷芷城嘴上的胶带。
殷芷城出于本能地往后退，可那人已经将手伸过来一把将殷芷城嘴上的胶带撕去。
殷芷城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濡湿了眼睛，还不及将眼泪忍回去就感觉自己已经被人一把拖起丢到了靠墙的地方坐下。
殷芷城全身麻木只觉得有些疼痛，想要呼出声来却发现因为太久没有出声所以出不了声，只得暗自忍受了身上传来的不适。
“小妮子模样还不错嘛？”这男子用手捏住殷芷城的下巴，左右晃动着殷芷城的头，一脸轻蔑地打量着殷芷城。
殷芷城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厌恶又惊恐，大气不出。
“你叫什么名字呐？”男子一把将殷芷城的下巴松开，又将脸凑近了些。
殷芷城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发现身后是墙，只得侧过脸去，声音在喉咙中间卡了许久：“殷...殷...芷...城。”
“殷芷城？”男子嘀笑皆非地看着她：“哼，小妮子，你要是诚实一点儿大爷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的表情瞬间变得阴狠起来。
殷芷城不明白他的意思，不去看他的神情：“殷，殷芷城。”
男子听了回答之后，站了起来：“看来，你是不会说实话了。”随即又从裤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摆在殷芷城面前，问道：“那这个人是谁？”
殷芷城微微抬眸看着照片，几秒之后神情微有些惊讶，道：“是我...”
男子将照片放回原处，站在殷芷城面前，低头看着她：“准确来说，是四年前的你，只是四年前的你，可不叫什么殷芷城。”
殷芷城瞳孔一缩，警惕地抬头看着男子，心中已是不解。
男子再次蹲下来，眼神凌厉地看着她：“认得出自己却不记得了自己名字，你说，你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假的不记得了？”
殷芷城面容已经失去了血色，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人对自己恐吓。
“不说话是吧？那你告诉我，你靠近大少爷有什么目的？”男子似乎快要失去耐信，额头上暴起青筋。
殷芷城木讷的摇摇头，她根本不知道男子在说什么，只是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意识，带着轻微的颤抖有了感知。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偏爱吃罚酒。”男子站起身来，冷笑道：“那我就满足的心愿。”
“来人！”男子一声大喊，门口便进来了两个与他同样身着黑色衣服的男子，手里还拿着鞭子还有木棍跑了过来。
殷芷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警惕地看着他们，犹如看着一群恶兽。
“老爷吩咐了，只用留她一口气说实话就够了。”男子冷冷道。
说完后便转身准备离去，又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殷芷城一眼，戏谑道：“给你个特释，不打脸，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生死都要有一张好看的脸呢。”
冷冷的讽刺让殷芷城心寒三尺，她的神情已经完全错愕迷茫，望着那渐渐关上的大门心寒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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