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无言，却又都对视了很久很久。
曾经，少年少女那如天上皓月般纯净的目光，似乎早已在岁月中困顿。几番人世悲观后，一切，都变得复杂。
“小雅，你先回去吧，与凌阳成婚的事，我会劝父亲的。”良久之后，云芳梦又看向云雅，说道。
她声音清朗，仿佛凄寒夜里一曲委婉的风笛，格外动听，又格外高傲，让人迷醉。
云雅有些犹豫。对于这个姐姐，她从小就很亲近。然而刚想迈开脚步，她又看了看君皓，美丽的小脸上有些纠结。
“回去吧。”君皓笑了笑，对着云雅说道。
他的声音尚带稚气，却有一种足以让人安稳的气息。那黑斑褪去后的小脸，也清秀得如女子，不带任何狰狞。
君皓性子内向，带女孩子回家，本就让他感到不妥，况且云家和寒剑门的关系越来越僵，几乎已经对立。而云雅，偏偏又是云家之人。
这对于他倒也没什么，但是云家一旦发现云雅藏在寒剑门的地盘上，两大势力的矛盾必然会越来越大。
现在云雅可以回到云家，他自然欣慰。
“嗯。”云雅点头，而后径直向云家走去。即将进入家门时，她又回首，看了一眼君皓，仿佛这里，还有她未曾了断的尘缘。
云雅走后，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月色下，清风带寒，聚散着缕缕雾气。青石板街上落针可闻，分外宁静。天上的皓月，一如当年，只是月下人，却已被岁月风化。
“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是云芳梦先开的口。
她一身素裙，身材修长而纤细，静静伫立于月光中，有着一种足以让人沉醉的美。
随后，她看到了君皓那黑斑褪去后的脸。虽然几天前就已经听到这传闻，但也是此刻看来，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小时候，他的相貌可是很难看。
“还好……”君皓答道，少年稚嫩的嗓音里，略带几分执着。
他凝视着云芳梦——依然是那样美丽，那样气质卓绝，就像凌天阁弟子们所讨论的那样:此女长大，必然倾国倾城。
只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终究还是与自己越走越远，选择了另一个可以让她一步登天的人。
云芳梦戴着一根细小的项链，看得出，价格绝对堪比整个寒剑门一年的收入。
心头有些难受，但君皓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说道:“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青梅竹马的真挚，终究抵不过人世繁华。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清晨，少女的几句话语，埋葬了他所有温暖过往。
“等等。”云芳梦朱唇微动，叫住了君皓。随后，她走近几步，道，“小皓，听说你这段时间还在修炼，并且成果不错。”
君皓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回答道:“嗯，拼死拼活，总算在前几天达到了引灵境巅峰。”
旋即，他又突然自嘲般的笑了笑。引灵境巅峰？雁凌枫和她，在很久以前就达到引灵境巅峰了吧？
云芳梦不语，精致美丽的俏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天生的容颜，注定了她的高傲和绝尘，也注定了唯有人中之龙才能配上她。
她看了君皓很久，道:“我可以助你突破炼灵境，甚至可以让你在天雪王朝晋升爵位，但是……请你和小雅之间不要再有什么瓜葛，她虽然没有灵力，但我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至少，该让她以后不会只局限于这小小的檀山城中。”
君皓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向纯净的眸子，忽然带了几分冷意。
原来，她是误会自己与云雅之间有了男女之情，才会说这些话的么？
望着这个三年前还无比单纯的女孩，君皓的心，忽然有了些刺痛。那是被岁月所划下的伤，铭刻在心房，不可愈合。
他道:“你误会了，我和云雅之间，并无太多瓜葛。”
听到君皓这么说，云芳梦松了一口气，随后，眉间似乎闪过几缕愧疚，继续道:
“当初设计将你逐出师门是我不对，但你可曾想过，以你的天赋，纵然留在凌天阁，也不会有太多作为，但是你离开凌天阁，至少，可以让我忘却过往的那段回忆，也可以让你自己少一些痛苦……”
“这么说，我该谢谢你？”君皓问道。
他的心，彻底沉浸在这凄寒的夜色里。清冷的月光，交织出一片风霜后的斑驳，倾洒在他心间，如此苦涩，又如此尖锐……
“你始终没有放下……”云芳梦俏脸上有了些柔婉，而后又化作坚决，“但小时候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该明白，上天赐予我的天赋，注定了我们只能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她明白，自己容貌出众，天赋异禀，将来必定是人上之人。而君皓愚钝，便是再执着，也终究只能归于平凡。
也正因如此，她选择了雁凌枫。
是啊，上天赐予了你美丽的容貌和卓绝的天赋，而我，那时候只有一张黑斑下的脸，以及一具连先天灵气都没有的躯体。
君皓面无表情，心中，千般滋味交错。
那无言的刹那，对他来说，仿佛已经化作一段悲苦的永恒。某一刻，他的目光中，忽然闪烁出了一种不屈的执着。
——那是一个少年心中放不下的骄傲。
“没错……我们注定不能走在同一条道路，但是云家大小姐，你没有资格否认任何一个人，你有天赋，有背景，的确前程似锦，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归于平凡，你可曾想过，或许有一天，我们这些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会得到上天的眷顾，也会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君皓没有再顾虑其他，只是将心中所想，都尽数说了出来。
有了先天灵界，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天，要在修炼上与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一决胜负。
自己，凭什么比别人差？
然而，云芳梦听到这话，却无动于衷，只是在清丽的美眸中，有一缕回忆闪现。
以前，他也是这样执着。然而，执着又有什么用？属于自己的天地？每个人都想要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是，命运的天平，只会倾向于一部分人。
如自己，如雁凌枫。
她知道，君皓此刻，定然是恨雁凌枫的。但是那又怎样？现实，本就残酷。论相貌，论天赋，论背景，雁凌枫每一样，都让君皓无法超越。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抛却君皓多年的陪伴，选择雁凌枫。
这两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寒剑门弟子的水平，与凌天阁相差千里，没有天赋却执着于修炼，注定不会有所成就……我不想看到一个因为嫉妒而拼命修炼，最后却又惨败的你，人，总该要看清楚现实的……”
云芳梦说道。
“谢谢你……”
这句话，君皓说得很真诚。因为他明白，云芳梦，对自己总归是有几分关心的。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骤然变冷。
他补充道:“但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接下来，我的路怎么走，只能由我自己决定，我的前程，也只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云芳梦轻声叹息。月光下，她俏脸精致，明艳动人。
“明天我要去一趟雁家，虽然你现在不愿收下我的补偿，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修炼之路本就需要消耗大量资源，凌阳暂时还会留在檀山城，倘若你想通了，便去找他，他会转告我的。”
云芳梦说道。
君皓却摇了摇头，轻云蔽月，一抹阴影遮盖了他脸上的神色，只有那对眸子，依旧闪烁着坚定的光泽。
“你不必愧疚，因为你并不欠我什么，当时的情况，换做任何一个少女，都会选择喜欢雁凌枫的。”顿了一顿，君皓的声音，忽然有了些热血，“但是，我也会努力变强，直到顶峰……请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坚执的语气，不知是稚嫩，还是成熟。
说完，君皓转身，向着寒剑门走去了。潇潇夜风中，那道瘦弱的身影有些孤寂，却带着深切的执念。
云芳梦如天女，静静伫立，一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幼年的回忆，忽然在她心中浮现，却又那般缥缈，仿佛一段已经醒来的梦境——那时候，和他一起的日子，真的很温暖……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强，强到足以震慑天雪王朝，会怎样？
云芳梦秀眉微皱，似乎觉得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他再变强，又岂能强得过同时拥有两道先天灵气的雁凌枫？况且，雁凌枫还有先天灵界，以及实力雄厚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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