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之一字，宿姻弄人，总是把两个萍水的人，缠绕在了一起。
剪不断，还相逢。
曾记否？
秋末的枯叶落了一地，如血的夕阳撒在菁菁校园的一隅，撒在那低头蜷缩着，蹲在地上的男孩身上，却照不到他内心的角落。
一滴晶莹的泪珠，一道尘封的心扉。
一张纯白的纸巾，一抹欣人的微笑。
“妈妈说，男孩子应该坚强。即使想哭，也不能流眼泪的。”
天使的安慰，再冰冷的心，也消融了。
那一刻，还有什么抵得上你圣洁的容颜？
墙角处，那凝望的眼神，刻镂下的背影。
注定，便是永恒！
似水流年，一去不在。幻梦现实，分不清，看不透。
恍惚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凌羽凡的耳边响起。
“喂！羽凡，凌羽凡！”
凌羽凡魂不守舍地转过头，发现陆小杰正喊他。
“嗯？”他愣怔着道，“怎么了？”
“怎么了？！”陆小杰神情讶然，没好气地道：“你还说我呢！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死盯着人家看。”
凌羽凡目光又放在那女生身上，没有答话。此刻，他的心里有点纷乱，脑海中浮现出许久未见的记忆，令他怦然心跳。
“她们来了。”陆小杰压低声音道。
他捋了捋头发，扶了扶眼镜，挺胸抬头，装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凌羽凡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不知想着什么。
在两人前方，那两个女生聘婷而来，一路上说说笑笑，引人注目。
女生绰约的身姿掠过陆小杰矫作的脸庞。
她不经意间瞥见眼前的人，脸上的笑容霍然凝固了。心，不由地一动，思绪轻颤，竟是难以平静下来。
一对淡然深邃的星眸，一双秋水流波的美目。
这一瞬间，时隔多年，悄然无声地汇聚在了一起。
无言便是心语，还需要多说吗？在彼此的心里，是否还记得那个人儿？
凌羽凡怔怔地看着咫尺之人。
只见她螓首蛾眉，肌肤胜雪，青丝云鬓疏然若柳，脑后的马尾随步摇曳，绰约的身姿，宛若堕落凡尘的仙女。
凝视着对方清澈如水的眼眸，他不知怎的，本然地放低了心，把目光收了回来，似乎不敢再直视那道目光，原本如星光一般璀璨的双眸也暗淡下去。
凌羽凡和陆小杰和两位女生擦肩而过，走出食堂大门，也邂逅了那回眸一顾。
......
聪颖可爱的女生见自己好友从刚才就注视着那个男生，那男生都和她们擦肩而过了，她却仍回头看几眼，心中不禁好奇。
“仙儿，你干嘛老是盯着那男的看啊？”她戏谑道，“该不是……”
叶仙儿直到凌羽凡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才回过头来，但她的脸上却是一阵惘然，直到好友李萌萌说话，她才回过神来。
叶仙儿美目一转，神色略显复杂。
“萌萌，那个人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乎在自言自语，脑子里搜索着什么。
“噗嗤！”李萌萌忽地笑了出来。
叶仙儿转头，面露疑惑，道：“你笑什么？”
李萌萌拍了拍起伏的胸口，笑意渐缓，道：“我说你该不会是想搭讪吧？说出这么老土的借口。”
叶仙儿抿着嘴，脑子又掠过那人的样子，可是任她如何细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她不得不颌首轻摇，尽量抹去妄想。
......
凉秋九月，天也刚刚将夜，半黑未黑的。
凌羽凡和陆小杰并肩走着通往工商系的石路上。两人的周围也有不少学生正往各自的教学楼而去。
两旁绿树扎堆，随着晚风摇曳，发出的令人清新的气味。
陆小杰用手疏了疏一头黄发，像是自语道：“羽凡，刚才那个美女要是我们班的就好了，保定可以天天看到。”
凌羽凡心不在焉的，没有搭话。
陆小杰侧头看了他一眼，取笑道：“你怎么啦？！不会是被那美女迷得魂都没有了吧？！”
他把手搭在对方肩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也不要多想了，”他眉毛一挑，似轻非慢地说道，“这种美女铁定追的人一大堆，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
“不过，她旁边那个也挺不错的。”陆小杰先是一喜，继而又叹道：“可惜，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系的。不然，我肯定追她。”
他自顾自说着，心里似乎美滋滋的。
是什么触动了那颗心？
凌羽凡用余光瞥见对方的神色，自信狂放不羁......
而这些，都不属于他。
他面色平淡，把视线移开，融入那漫无边际的灰色天空。
两人经过另外两个系，计算机系和哲学系的教学楼，来到了工商系的入口处。
一楼楼道里，几盏昏黄的灯兀自亮着，两边的教室里透出白炽灯的灯光，明亮异常。
陆小杰左顾右盼着，在身边熙熙攘攘的学生群里扫视。
“杰仔！”忽然，一个男生朝他喊道。
陆小杰循着声音望去，眼睛一亮，喜道：“阴平！”
不远处，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男生小跑而来，推了陆小杰一把。
男生面庞削瘦嶙峋，笑起来眉梢斜斜地扬起，一只鹰钩鼻挺立尖锐，给人一种不安份的感觉。
“好你个小子，总算见到你了。”黄阴平打哈哈道。
“我不是下午有点事情吗？”陆小杰撇下凌羽凡，上去锤了黄阴平胸口一拳，“怎么？想哥我啦？！”
黄阴平邪邪一笑，鹰钩鼻一挺，叱道：“去你的！”
凌羽凡看着说笑的两人，特别是看到陆小杰见到对方欢喜的嘴脸，那种发自内心对兄弟的真挚，他没有来地升起一种失落感。
他把目光收回，一时间发怔出了神。
陆小杰和对方寒暄几句后，发现自己的室友凌羽凡还在后面，便转身介绍道：“阴平，这是我的同学，羽凡。”
凌羽凡抬头和黄阴平目光交汇，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精神不太集中。
黄阴平邪邪一笑，社交性地先招呼道：“小杰的朋友啊？那就是自己兄弟了啊！呵呵！”
他的话说得老练，听在耳朵却不过而尔。凌羽凡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报以平淡的微笑。
陆小杰脸上微动，干笑了一声，深意地瞧了眼凌羽凡，转头对黄阴平道：“阴平，现在还早。我们先去聊聊，哥我可两个月没见着你了。”
黄阴平尖嘴一开，邪笑道：“好啊！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呢！”
陆小杰厚实地揽着黄阴平，正欲走时，才想起什么，转头放低了语气，道：“羽凡，我们俩先出去逛逛，一会儿教室见！”
凌羽凡漠然地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远去，竟是提不起劲儿了。特别是陆小杰刚才最后的一回眸，看在他的眼里，竟不是滋味。
他兀地想到了那个雨夜，自己在狂风暴雨中被肆无忌惮地拍打倾轧，被孤单地遗弃……直到遍体鳞伤……
怔怔地环顾四周，人来人往。孤儿院见不到了，最后一点温存的味道，也身不由己地消散。
他独自面对的，只有这陌生的人世间。
胸前那块黑色的貔貅玉佩，透出深绿色的暗芒。只是不知，焚香祈求它的人儿，如今又在哪儿呢？
凌羽凡麻木的脑子被一个念头震颤了。
“刚才好像没有注意在哪个班级开班会啊？”
他豁然惊醒，面露张皇，正欲顺着陆小杰的去向，找他问个清楚。不过，当他回想起对方方才的眼神，刚迈出去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又收了回来。
“凌羽凡，难道你就只能靠别人吗？！”
他喃喃自问，不愿输给臣服。
凌羽凡没有办法，只好如苍蝇一般乱闯。
他凭着记忆大抵确认在三楼。但是，工商系每一层楼都是不小，不下十几个教室。除了寝室里的三人，凌羽凡根本人生地不熟的，问了几个新生，也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他沮丧了，在通往四楼楼顶的楼梯上坐了下来，兀自发着呆。
“你总是这么倒霉，呵呵！”凌羽凡木然发笑，随即又是怅惘，扪心自疑道：“凌羽凡，也许，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凌羽凡紧咬住嘴唇，面色隐隐发白，颓然地低下了头，深深地埋进了黑暗之中。
漆黑中，那块黑色貔貅玉佩，黄绿蓝三道暗芒在深处游走着纠缠着，幽幽光亮看起来有几分诡秘。
凌羽凡聆听着寂寞，外面的嘈杂纷扰浮华……似乎都和他无关了，直到晚课前的预备铃响起，在那颗摇摇欲坠的心上，徒然划上一刀，宣判他的死亡。
却，感觉不到伤痛！
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缓缓地唤醒那潭充满死水的心湖。
“同学，同学！”
凌羽凡恍惚地抬起了头，睁开朦胧的眼睛。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拿着课本，垂手恭立。
她上身鹅黄色短衫，下边湛蓝色的牛仔裤衬托出修长的腿形。洁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暖人的笑意。泛着亮光的双眸，总是给人一股和蔼与可亲。细细瞧着，竟是端庄不乏温婉，平易更带近人。
凌羽凡原本颓唐的双眼竟是控制不住地凝望对方的明眸。好似一股温柔的暖流，不断地涌进他的心窝，驱散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时间，他竟是痴了。
女生诧异地看着不回话的凌羽凡，眨了眨透着温和的眼睛，又唤道：“同学，你怎么了？”
“啊？！”凌羽凡幡然醒悟，语无伦次道：“没有，不是，我……”
此时凌羽凡大感窘迫，心里暗道：“凌羽凡啊凌羽凡！你也太丢脸了吧！”
看着对方这不是那不是的样子，女生转而柔和地一笑，明眸如轻纱，给人淡淡的轻抚。
凌羽凡此刻心乱不已，如坐针毡，索性站了起来，但不知该怎么说，看着对方含笑的神情，尴尬地直挠头。
女生颌首正了正色，问道：“你是这一届的新生吗？”
凌羽凡如蒙大赦，嘘了一口气，道：“是啊！可是我……”
他打心里不愿说自己因为找不到开班会的教室而坐在这儿。到口的话，不免吞吞吐吐起来。
女生好像知道对方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也不跟急，平和地问道：“你是哪个专业的？”
凌羽凡脸上略显迥然，也不好死撑面子，摸了摸脖子，眼睛看着地上，缓缓道：“我我是工商企业管理一班的。”
他偷瞄了女生一眼，询问道：“你知道它在哪个教室吗？”
问出这个话后，凌羽凡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生面色坦然，明眸思考性地眨动几下，道：“我想，应该是在301教室吧！”
她抬手瞧了眼手表，瞥见走廊上寥寥的学生，关切道：“还有几分钟就要打上课铃了，你快去看看。”
凌羽凡眼睛一亮，登时感觉见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嗯！”凌羽凡从台阶上几步下来，拍了拍屁股，感激道：“谢谢你了！”
说完，他瞧了女生一眼，露出一丝感谢的笑意，三步并两步，朝着301教室的方向小跑而去。
女生伫立着，看着凌羽凡的身影，似乎想着什么。
半晌，她摇了摇头，脸色浮现幸福的笑意，喃喃自语道：“记得那年，也是在这里认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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