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名夏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他被沐天泽丢在了冷冰冰的青石板上足足两个多时辰,五华书院那些讲师学子们在远处眼巴巴的看着却是谁也不敢管,还是后来江南商帮里泰丰商行的昆明府大掌柜知道了消息把他和其他几位给救了回去。
沐天泽事先自然从郑昭口中了解到了这帮人的来头,复社嘛,尤其是这个陈名夏还是应社的发起人,所谓的复社四大才子之一,被好事者称颂有东林风骨,是复社崛起的希望,隐然是复社魁首的接班人,可以说是一个各方面都十分完美的人物。唯一的劣势就是先天不足,缺一个好爹。虽然江南陈氏家室豪富,但是在庙堂上却缺乏强有力的人物给家族撑门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沐天泽还真不敢用这么无礼的方式对待他。
那吃里扒外的饶希之自然是逃不了被革职的命运,对于这个人,沐天泽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然而他却不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书院讲师文坛新秀却是前世历史中害的沐府家破人亡的重要帮凶。这一世历史的车轮会不会因为沐天泽今日的举动而出现偏差,相信没有人说得清。
说起沐天泽这次的处理方式还真是另辟蹊径不择手段。其核心就是紧扣云南学子被江南复社来人蛊惑当枪使的噱头,主动挑起地域歧视和偏见,从而激起云南人的同仇敌忾之情之势。
要知道自元朝以降三百多年时间下来,云南的民族融合取得了很大成效,已经初步形成了属于自己的地域文化。对于滇人尤其是云南学子而言最不乐意听到的就是被同属于南方尤其是南直隶的人讥讽说是来自于蛮夷之地学问不精,因为云南早期的移民很多都是来自于南直隶一带。
于是沐天泽干脆简单地挑逗起了这一情绪,充分利用了地域炮这种即使在前世也是粗暴不讲理的神奇吵架武器,根本就不和陈名夏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废话,当然沐天泽不会承认和陈名夏他们辩论他没有获胜把握。
另外还要加上由于先前五华书院在云南的文化圈里一向以老大自居,经常对各地书院大放厥词加以鄙视,因此早就引起了诸多书院的不满,于是他们也趁此机会兴风作浪,一致对外之余,不忘对五华书院口诛笔伐落井下石。
这样的情势下,之前陈名夏如意算盘里想搞的那一套不畏强权的戏码就丝毫没有市场了,大众舆论的兴奋点完全偏离了他设想的轨道。而他想要操控在手的明心社也成为了过街老鼠,大有人人喊打的趋势。而由于有沐天泽在背后撑腰,这些明心社学子的家族势力也都不敢轻易插手进来,只能任由昆明街头的小报满天飞,最后逼不得已几个明心社的头面人物纷纷退社,离开了五华书院,明心社眼看着就要如昙花一现般落得个解散的命运。
然而沐天泽却在这时站了出来,命郑铭传撰文通过小报大方的替这些学子开脱起来,称他们都是因为心思太过单纯而被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并号召云南各地书院能够团结起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明心社的学子们以将功补过的机会。
沐天泽这一举动得到了明心社学子和其背后家族的强烈感激,虽然有既当那啥又立牌坊的嫌疑,但是这就是名利场啊,一时间沐府门前登门答谢想要攀附的云南省官员有如过江之鲫。
而在沐天泽插手之后,这次事件也慢慢的平息了下来。陈名夏灰溜溜的走了,而他所觊觎的明心社的领导权被沐天泽趁此良机轻松攫取了,可谓是辛苦半年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次事件可以说是沐天泽和当今清流的第一次交锋,他占据着主场优势轻松获胜,但是未来时间还长着呢,这种不痛不痒却又让人惦记上了的小胜,对于他而言,还真说不好是福是祸,毕竟眼看着他就要北上了,那里可就是清流的主场了。
同时也让他认识到了古代坊间小报的威力,使得他萌生了办一份现代化报纸的念头。
…………
就在沐天泽也不知是喜是愁的时候,圆通寺来人递了拜帖称方丈真行大师有请。沐天泽心里知道肯定是那白莲教的徐夫人到了,当下打起精神,让苏大成等亲卫全副武装陪他一起前往圆通寺。
一行人在小沙弥的引领下来到了后山的铜佛殿,在这里沐天泽见到了真行大师口中的那位徐夫人,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徐夫人没有带随从护卫,仅仅只是左手旁贴身站立着一位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看神态不是她女儿就是她的徒弟,可谓是孤身前来。
沐天泽心道这徐夫人不愧是搞邪教的,倒是有底气的很。偏头看到立在她右侧一脸庄严正缓缓撩起眼皮的真行大师,沐天泽不由暗啐了一口,心说这老秃驴倒是会装模作样,谁能想到他这个看上去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得道高僧交友竟然是如此的广阔,颇有些荤素不忌,又是格鲁派喇嘛,又是白莲教的,沐天泽都在想有必要开会讨论一番这和尚是不是也要图谋不轨了,这云南和附近周边地界上这么多的佛教徒,不慎重提防看来是不行的啊。
虽然对方只是一介女流孤身来此,但是沐天泽也没有让苏大成他们出去,而且还都手握刀柄如临大敌,毕竟也不知道这徐夫人武艺如何?不过沐天泽可是知道真行武功不弱,想来他都如此推崇,那这个徐夫人定不是好相与的。俗话说得好,没有三分三岂敢上梁山?
这徐夫人一副道姑打扮,只是手上没有搭着拂尘,反而是提着一柄长剑。瘦高的身形,脸有些方,一字眉,细眼薄嘴,不苟言笑,注视她的时候恍觉有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而她旁边的少女倒是俊俏很多,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口,很是秀美,但只可惜和这徐夫人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同样的杏眼含煞,仿佛谁都欠她们八百吊钱一般。
沐天泽打量她们的时候,这一大一小两根冰块也在死死地盯着沐天泽,让接触到她们冰冷眼神的沐天泽吓得后退了一步,不由有些后悔那天一时脑袋进水故意装作莫测高深答应了真行和尚,这下有些骑虎难下了,毕竟要是真让这么个灭绝师太教导湉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危险至极。
“沐施主,这位就是徐夫人。”真行大师一脸平和的介绍道。
“呵呵,幸会幸会,呵呵。”沐天泽干笑两声,不自觉的转动了两下眼珠子想着找个托辞把先前的承诺推掉。毕竟湉湉是他的亲妹子,要把她交给眼前这位教导他实在是很不放心。
“哼,胆小鬼。”却是徐夫人一旁的少女冷哼一声出言讥讽,声音也是一般清冷。
“放肆!”苏大成上前护主大声呵斥道。
那徐夫人双眼一瞪,犹如两道电光射来,死死的盯着沐天泽,冷声道:“沐家小侯爷,我母子二人千里迢迢应你之邀前来,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这徐夫人终于出声了,声音沙哑,铿将有力。
“好了,大成你们退后!”被人一激,沐天泽反而不怕了,搞什么?这是自己的地盘啊,是她们有求于自己,怂什么?不信她们两个女流能翻出天去,他看了一眼苏大成背着的火绳枪和手里提着的连弩,感觉安心了不少。
“徐夫人是吧,确实,是我托真行大师邀请你来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了,就是教导我们家的湉湉武功谋略,想来这也是你所长。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管你们之前做过什么?现在外面有多少信徒?我只要求一点,不要在我的地盘搞事!而作为交换,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不受厂卫特务的骚扰。”
“不知道何谓你的地盘?云南吗?”
“现在来说就是云南,之前的我不管,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在云南发展教徒,就这么简单。”
“看来你对我们白莲教很有误解?”
“我对你们的无生圣母可没有误解,我是对你们这些人有误解,不过我很希望你们能够用实际行动来取得我的信任。就像真行大师,如果不是他够会装怂,我早就把他这一帮子和尚赶出云南了,可是我对佛祖那也很是敬重的,你说是不是啊,真行大师?”
“阿弥陀佛。”
“呵呵。你看。”
“那好吧,我答应你。”
“合作愉快。”
当天晚上,沐天泽就把徐夫人领进了柳营别院,在演武场给她们母女腾出了一间院子。也不怪沐天泽这么小心,实在是不知道这老女人的功夫究竟有多高,他可不敢把一家老小的性命搭上就为了赌一下白莲教余孽的人品,要不是她带着自己的女儿,要不是别院里有葛老头和他的徒弟坐镇,连演武场沐天泽都不带她来。而且日后说不得还要找个由头抻量抻量她的功夫,看看治不治得住她。
虽然现在沐府近卫营人人配备新式火枪还有连弩,任她天大本事,也要饮恨,但是沐天泽还是有些不踏实。这也使得他头一次萌生了好好磨练武艺的想法,毕竟时间很多,锻炼出一副好体格,没准关键时候就能保自己一命。乱世时候,自己总不能每次都缩在后头,他也是渴望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毕竟他有一大家子妇孺要照顾,他是真心不想死也不能死啊。
腊月开始,来自北边的塘报就没停过,每天都是北地府县被攻陷的消息,而邸报上也流传着一些后金屠城掳民的传言,说的很是吓人,一时间人心惶惶。要不是秋天那场胜仗,沐天泽估计现在云南土司里就得有人要反了。
春节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来临了,正月初三,塘报传来消息,辽东督师袁崇焕勾结后金意图谋反,已被逮下狱。永平四城失陷,皇太极率十万大军包围了北京城。消息传来,天下震动。
沐天泽当即决定整军备战,准备出兵勤王,同时派人联系贵州总兵许成名,以及石柱土司秦良玉,这是向北。而云南境内,则是派人通告各土司出兵,规定都按现有兵力的一成出兵。
之所以这样联络,也是为了减轻沿线百姓的负担,减少官兵打着勤王大旗大肆劫掠地方的行为。
很快,崇祯皇帝颁发的召集天下总兵北上勤王的圣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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